那年那月的事

作者:袁一强

十一月的头一个星期天已是秋冬之交时节,早上的天气已有了几许寒意,马路两旁的落叶黄了一片,在瑟瑟的秋风中,不少行人开始缩起了脖子。

范建国在动物园门前一个显眼的地方站了十几分钟,仍不见史丽云的影子。他是坐的头班车进的城,赶到动物园正好差五分钟八点。星期六下班后的一个小时是厂里右派分子集中学习的时间,趁人不注意的时候,范建国将事先写好的一个纸条塞给了史丽云。纸条上写道:我非常想与你一起去颐和园散散心,明早八点我们在动物园门口见面好吗?如果你不同意或没有时间的话,见到字条后就冲我理一下头发。

史丽云得到纸条后借故出去过一次,待她重新坐回到座位上,头也没有抬过,除了与她身边的王玉蓉时而耳语几句,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向范建国这边更是看也不看一眼。这期间她几次将手举到耳边,像是要碰自己的头发,但总是很快又将手放下了,范建国悬起的那颗心也随之几起几落。学习结束的时候,史丽云与王玉蓉并肩往外走的时候,冲范建国这边瞥了一眼,那一眼虽只有千分之几秒,但还是被范建国逮了一个正着,高兴得他晚饭多吃了两个馒头,整个晚上全跟驾云似的。

范建国虽然断定史丽云会来,但等得时间久了心里还是开始发毛。他往西边走了走,离大门远了一些。在门前站久了,他觉得进公园的游人似乎全在打量他,瞧得他混身不自在。将近九点钟了,太阳也变得暖和了许多,但仍不见史丽云的踪影。头天的学习期间,史丽云出去后肯定看过字条,她的手虽举起多次,但没有一次碰到过头发是千真万确的,因范建国的目光就从没离开过她。是她父母不准她出来?但这想法一冒头很快又被他推翻了,因为他知道,只要史丽云想出来总会找出理由的。

正当他望着远处发呆的时候,他的后背被什么捅了一下,回头一看正是史丽云抿着嘴在笑。她穿一件浅色的风衣,头上戴的是一顶线织的帽子,脚上是一双半高腰的靴子,肩上背着一个画夹子,样子很是新潮。

范建国心里美得不行,却故意绷着个脸说;“嗨,看看表几点了!哪有约会迟到一个钟头的道理?”

史丽云也故意绷着脸反唇相讥说:“你那也叫约会啊?跟特务接头似的!昨天我几次想理理自己的头发,告诉你不来了,又怕伤了你的自尊心。谁叫我这人心太软的,不想来还是来了。星期天也不让人睡个好觉,把时间定在早八点,亏你想的出!”说完了她忍住了笑,弄出了满脸的委屈。

范建国再也忍不住了,脸上乐得开了花似的说:“你骗谁呢?你昨天举起手来是存心想逗我,我会看不出来你的心思,其实见了我的字条心里高兴得很!说不准昨晚就兴奋得没睡好觉,对不对?”

史丽云听了也哧哧地笑起来,说:“你这人脸皮真厚,还真够自作多情的!”

二人在车站等车的时候,范建国问起炼钢的事,史丽云一听就满脸不高兴,眉头一蹙说:“咱们事先说好了,今天出来是为散散心的,咱们只谈天气、谈湖光山色、谈家常、全说废话也行,就是别提炼钢!求你了行不行?”

范建国见她说得极为认真,连忙陪着笑脸换了一个话题说:“行、行、行,那你就先说说你今儿到底为什么晚了一个钟头儿?不是我怪你,是我太好奇了,就请你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吧,要不然我憋在心里总是个迷。”

史丽云笑了说:“瞧你挺大的一个块头儿,心眼小得很!有什么好奇怪的,我过早的出门家里会起疑心,谁出来作画那么早出来?我到想事先告诉你一声,有机会吗?晚上你就不会给我家挂个电话!往后你这套最好别使了,字条上没头没尾的净是人家看不懂的话,让人捡到准送公安局去。”

范建国说:“不是没辙嘛!你以为我愿意这么干,我琢磨这个字条费得脑筋比得上我大学写毕业论文了!”

史丽云一脸得意地说:“幸亏你还算聪明会挑地方,要不然我才不会来呢!人早就累散了,好容易休息一个星期天,谁愿意陪你一个闲人瞎跑啊?”

范建国故意作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点头哈腰地连说了两声“万分荣幸。”史丽云话里有话他自然听得出来,因为一次约会中他提到最喜欢什刹海,而她却说北京的园林最喜欢去的地方就是颐和园,说她从上高中时就常常约上同学来此作画,游玩,那里的景点她至少已经画过七八处了。

一路上,二人只捡轻松的闲话说,厂里的事谁也没提。

进了颐和园,史丽云便说:“今天可要委屈你了,先陪我去‘画中游’作画,如果有时间我再陪你转转。在颐和园我完全有资格当你的导游,别看你没少来过这里,恐怕对这里的不少地方也是一知半解。”

范建国说:“听你这口气,仿佛除了西太后老佛爷,就是你对这里最熟悉了,是这个意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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