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北京有张床

作者: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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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早交稿,审阅通过,就等出胶片进印厂。因为春节长假,选题会拿出节后一期选题。按当初说法,这期稿件终审通过就发工资,周文彪若无其事地说正走流程,很快就下来。选题通过后又忙碌大半月,终于提前拿出节后那期稿子。

老家来几次电话,确认我能回家。车票还没弄到,当务之急是工资,可随后几天都被搪塞。于江湖私下透露,这次投资商和杂志社的合作可能又泡汤了。这次我没对他发作,他也是受害者,头期出刊后他就莫名其妙地“工作调整”了,只管压力很大的发行,女友愤而离职。我问他们故伎重演,是不是应付保刊号。他说也不完全是,肯定是投资商私下调查了,犹豫了,谁愿意当冤大头啊?

我抱怨:“被人当猴耍一次不可悲,可悲的是被人当猴耍两次,尤其可悲的是被同一个耍猴人耍两次,傻逼透顶。工钱咋办啊?”

于江湖也没辙了:“还能咋办,要呗。”

我感喟:“没想到咱也成年底讨薪民工了。”

“是啊,我TMD费了多大的劲啊!”他牢骚满腹,“这破杂志,谁碰谁倒霉,我以前还不信邪。”

“不会逼得哥们爬塔吊吧?”我担忧地问,他说那倒不致于,毕竟都是文化人。

大年三十只有三天了,李皓杨星辰室友王磊都回老家了,连小羽也回姥姥家了。当夜下了入冬以来最大一场雪,即使有暖气半夜也被冻醒,从柜子里拿出闲置的夏被盖在厚厚的棉被上,又到阳台了望几眼。隆冬午夜,万籁俱寂大雪纷飞,楼下平房区的屋顶、道路和树木盖着严实的白被子,高楼大厦和立交桥默默地耸立着,如同被冻僵的一群泥足巨人。

头顶凛冽寒风脚踏深及脚背的积雪,我埋头缩颈弓腰曲背朝公汽站蹒跚而去,脸和耳朵被寒风割得快裂口,麻木了。在早餐店吃了石膏豆腐老油油条,直立行走了一阵,不得不再次向朔风低头。公汽站挤满了每年一度最后一批撤退者。瑟瑟发抖的人们拎着花里胡哨体积庞大的行李袋,有些抱着被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孩,有些则迷茫地看着公交车站牌,努力地辨认自己方向。一瞬间,这个庞大城市已空空荡荡。

快中午时大伙基本赶到,两女编辑没来。美编老田已在办公室,心不在焉,作为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却不搭理我们。室内设备明显少了一些,金蝉脱壳啊!对我们的突然袭击他们有些愕然,周文彪假模假式地应付几句,鲍小琳说出去办点事,径直走了。大家心照不宣地对峙着。

我们向周文彪要工钱。他直说心情可以理解,他没财权,鲍小琳也只有执行权。我们说打酒只认提壶人,他跑回办公室一通电话,信誓旦旦老调重弹——节后一上班就发,一个子也不少。我们纷纷表示今天不给钱就不走了,鲁小阳提出搬电脑,周文彪翻脸了:“要工资也要走法律程序,搬东西就是非法侵占。”

鲁小阳针锋相对:“你们非法欠薪在先,我们只是扣押,工资一发马上归还。”

鲁小阳不过随便说说,就是把寥寥无几的办公设备全卖了,也不够。周文彪又去打了一通电话,出来说他再次和投资方交涉了,鲍小琳下午回来答复。我们开始收集“证据”——打印出来的完整小样,上面有每个记者编辑的稿件、修改笔迹和主编的签发意见。这举动出乎意外,周文彪过来阻止。罗云说:“不是说走法律吗?这就是证据。”

我说:“拿不到工钱,自己写的稿子留个纪念还不行吗?”

“如果你说我们违法,你可以报警嘛!”鲁小阳说。

周文彪悻悻而去。我们干等着,上网或玩游戏。节骨眼上,于江湖接女友的电话,先走了。她已在机场,回广州。尹玄人和夏一帆被周文彪叫过去密晤一阵,出来后走了。我又被叫进去,周文彪和颜悦色:“其实我们对你挺赏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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