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荣与梦想

作者:威廉·曼彻斯特

路易斯·克罗南伯格所说的爱出风头的时代也许可以说是从20年代爬坐旗杆顶和弗罗依德·柯林斯所经受的折磨开始。科林斯这个倒霉的青年,在肯塔基州因矿井塌方陷在里面最后死去,于是成了1925年头版新闻达两星期之久。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随着一些爱表现自己的人的出现,大吹大擂的宣传活动愈加突出了。这些人有的在狂欢节的旋转木马上举行婚礼,有的在百货商店的橱窗里度蜜月,有的在弧光灯下生孩子,更有的租礼堂庆贺离婚。克罗南伯格在1954年写道:“我们美国人的毛病,不是生活的诗意变成了散文,而是变成了广告稿。”他指出,继马克思和弗洛伊德之后,对美国生活影响最大的思想家,乃是菲尼亚斯·泰洛·巴纳姆1810~1891年,美国著名马戏团创办人。——译者。

随着美国影响在国外的传播,巴纳姆精神也传播到了国外。海外最离奇的一些表演、最后使作案人成为1972年头版新闻人物的事情有:有人打电话,威胁要炸毁豪华的“伊丽莎白二世女王”号邮船;澳大利亚一个地质学家手持12磅大锤,砸坏了圣彼得教堂大殿内米开朗琪罗的圣母哭耶稣的画像,他这样做出于一种反常的出风头的欲望,他坚信自己是上帝的儿子。这些人全是荒唐达于极点,但至少他们没有杀人,而许多国外爱出风头的人可大都不能这么说。1972年可以称为是死神喧嚣之年。国外为了出风头而作案的谋杀事件有:土耳其左翼分子处死北约组织的三名电子专家,一伙日本恐怖分子在特拉维夫的利达机场杀害了26位旅客,“黑九月”团体的巴勒斯坦阿拉伯人,在慕尼黑举行的奥林匹克运动会上,干掉了11名以色列运动员,还有北爱尔兰的新教徒和天主教徒互相残杀,死了469人。此外,1968年度诺贝尔文学奖金获得者日本的川端康成,效法三岛由纪夫自杀身亡。三岛由纪夫是他的一位年轻同行,为了抗议西方对日本的影响,按照古老的切腹仪式自杀,取出内脏,并由一位密友割下他的首级。

对于海外这种不光彩事件的日益增长,美国人并没有理由感到欣慰。达拉斯的李·哈维·奥斯瓦德在60年代便首先向他的同胞们表明,像他那样胆大包天的杀人犯,才是引人注目的。在美国,步其后尘的人中,有洛杉矶的锡尔汗·锡尔汗、奥斯汀钟楼的查尔斯·惠特曼,以及在亚利桑那州梅萨美容学校杀人肢解的罗伯特·本杰明·史密斯。1972年,另一些怀有类似动机的人也加入了他们的行列。暴徒“疯狂的乔”·盖洛,在纽约的小意大利被人枪杀。他的妹妹告诉记者说:“他改变了他的形象,这便是发生这件事的原因。”乔治·杰克逊在索尔代德监狱的两个同伴,在一名看守死亡的案件中被宣判无罪,安吉拉·戴维斯也设法将此事搞成宣传上的一次胜利;她说:“这件事妙极了。”12月29日,《生活》杂志停刊,关闭了一条巨大的宣传渠道,这在某些政客看来简直是如丧考妣。四星空军上将约翰·拉维尔,因擅自下令轰炸北越而受到申斥,并受到降级处分,因而他的名字曾累见于报纸上,而现在他的名字却开始出现在参考书上了。最令人难忘的是阿瑟·赫尔曼·布雷默,他于总统预选前夕,在马里兰州劳雷尔的市场中心枪击乔治·华莱士。在押往监狱的途中,布雷默竟问警官:“我要写出回忆录来,你看能捞多少钱·”

当这类犯罪行为已变得平淡无奇时,一些美国人在那一年又另辟了耸人听闻的新途径。有两起有关治安的案件很值得注意,因为它们与索尔代德、盖洛和华莱士案件不同,显示出作案人或起诉人均具有非凡的想像力。一件是一伙强盗在空中劫持了南方航空公司的DC9喷气机,他们采取了极其不同寻常的勒索办法,威胁说,若不满足他们的要求,便将让飞机直撞进橡树岭核研究工厂里去。虽然飞机的轮胎已被联邦调查局的特务开枪打瘪了,空中强盗在查塔努加机场还是把200万元拿到手,最后降落在哈瓦那。一到那里,他们便同他们的许多先辈一样,大失所望地发现他们被古巴人逮捕,全部赃款都被没收了。另一事件是埃德加·胡佛引起的,他控告和平人士正在策划绑架亨利·基辛格和炸毁华盛顿哥伦比亚特区地下给首都所有联邦建筑物供暖的热气管道。六名天主教徒和一名穆斯林被控密谋肇事而受审讯。政府最后败诉,九个月后,两名被告,神父菲利普·贝里根和修女伊丽莎白·麦卡利斯特结婚,而使他们各自所属的圣约瑟夫协会和圣玛利圣心会的教友们大为震惊。

在传统的教会工作者看来,这真是不可思议的事,但在虔敬行为方面表现得更荒唐的,是“耶稣的子民”,也被称做“耶稣迷”或“马路基督徒”。实际上,他们代表着青年运动的最新阶段,这一运动经过垮掉的一代演化到了嬉皮士,现在又在追求新的刺激了。“耶稣,我可曾为耶稣沉醉!”是他们用作号召的口号之一。三年前,西奥多·罗斯扎克在《一种反文化的形成》一书中,称青年运动已经明显地表现出一种宗教倾向。他指的是禅宗和一些更加古怪的教派;那时,基督教被认为是不可救药地墨守成规和拥护既有权力体制的宗教。可是,现在这些信徒们都挂着基督受难像,穿着基督受难式的短袖圆领汗衫——模仿百事可乐广告上的打油诗,他们有一个口号是:“耶稣的恩情没有底,你自会越活越有趣。”他们建立了一些名叫“上帝之爱”、“天国旅店”和“灵魂旅店”的群居村,参加耶稣摇滚舞音乐会和基督徒夜总会,致使有些父母甚至怀念过去孩子沉溺于老式大麻的时代。

由于各大学在1972年几乎继续保持平静的局面,和平战士谈到宣传方面的失败,而州立大学的行政管理人员则颇为欣慰;纳税人以一边倒的票数否决了发行学校公债。尼克松总统的新闻办公室宣布,总统用色彩鲜明的词句“赢得了”选民的支持。他曾说,他计划在戴维营多待一些时候,因为“我觉得在这里的高山顶上,能使我更易于高屋建瓴地工作”。11月14日,纽约证券交易所在引人注目方面取得了新的突破,道·琼斯工业股票指数在收盘时达到1006.6,这是历史上第一次超过一千(虽然当时没有一个人懂得,这正是抛出的好时机)。纽约联邦法官宣判一个名叫罗纳德·加勒拉的自由职业摄影师“不择手段侵犯了”奥纳西斯太太的私生活,杰奎琳·肯尼迪·奥纳西斯在公众中的形象更加辉煌了,而打扰她的这个人的形象却更加暗淡了。法院裁决,加勒拉今后必得同她保持50码的距离,同她的孩子保持75码以及同她家族的住宅和学校保持100码的距离。

爱出风头时代的这些离奇的事件,尽管不同寻常,然而却由于这个时代的两位巨人的成就而黯然失色。这两个都是美国人,都狂热地一心想使自己大出风头,并且都于1972年在国际上得到了承认。一个是亡命之徒,一个仅仅是易动肝火。

性情暴躁的那个,名叫罗伯特·詹姆斯·费希尔,是下国际象棋的。在凡是提到此人的报道中,除了侮辱他的对手,不按规定的比赛时间到场,得罪给他捧场的人,贪婪,食言,动不动给人下最后通牒,大发脾气,在关键时刻忽然不知去向,以及后来,在冰岛雷克雅未克同俄国的鲍里斯·斯帕斯基进行了一场第一流的比赛,赢得国际象棋世界冠军外,就没有别的了。他的同胞一致认为,决不可能有比他更坏的人能得到冠军了。他怒冲冲地点着创纪录的15.6万元的奖金,傲然地阔步离去。

那个亡命之徒名叫克利福德·欧文。

1971年圣诞节将临之际,麦格劳-希尔出版公司向纽约各大报主编、新闻评论员和通讯社办事处发了一份特别令人感兴趣的550字的新闻特写。美国隐身埋名的亿万富翁霍华德·休斯,14年来一直拒绝报界人员的采访和摄影,甚至连面也不肯一露,如今显然在一名合作者的襄助下,完成了他的23万字的一本传记。这书的布面精装版将在1972年3月27日发行,《生活》杂志将连载三期,每期从中选登1万字。这预告援引休斯的话说:“你可以把这书叫做自传。也可以叫做我的回忆录。不论叫它什么都行。这是用我自己的话讲述的我的生平。”预告中对他这项工作的助手克利福德·欧文讲了不少恭维话,也说是出自休斯之口。据称这位亿万富翁曾说,之所以选中欧文,是因为“他有同情心,有眼力,谨慎,而且,据我所知,他为人正直”。

休斯的回忆录好像是录了音的:“本书里的话——除那些引起我说这些话的问题外——都是出自我自己之口的话。”一开始编辑们以为,他是在他去年隐居的巴哈马饭店录的音,但后来看来实际情况似乎要比这曲折得多;他们两人“在遍及西半球的各种各样的汽车旅店和汽车里”会晤了一百多次。

这都是出版者的预告中所说的。公众相信这种说法只有一个月,又过了一个月,这份预告就得撤销了。但在当时,这成了出版业史上最耸人听闻的一个故事。它一度把总统游览中国长城的新闻都从小报的头版上挤掉了。采访休斯和欧文的新闻记者比采访越南战争的还要多——单是《洛杉矶时报》就派出了9名记者。30名邮政检查员在邮件中寻找线索。派拉蒙公司重新发行了《外来政客》,故事内容一眼就能看出是编造出来的休斯的生平。一部名叫《赫尔加与霍华德》的X类影片正在曼哈顿上演,休斯式的短袖圆领汗衫销路很畅,两元一件,人们还佩戴徽章,上面刻有“这是一枚真正的霍华德·休斯徽章”。

在12月的新闻预告发布之后不久便有人首先对自传的真伪问题提出怀疑。休斯器械公司的一位代言人否认“有休斯的自传存在”。但是,这位隐身埋名的富翁,甚至对他的最亲密的合作者,也以行动诡秘著称;那些最了解他的人们认为,不承认有这部自传,完全符合他的性格,事实上这也是该书的编辑们意料中的事。《生活》杂志编辑主任拉尔夫·格雷夫斯拿出休斯同意连载该书的亲笔信给他的工作人员看,其中有一个人问他:“我们怎能判定这封信不是伪造的呢·”格雷夫斯回答说:“这是真迹,没错。我们请一位专家鉴定过了。

”麦格劳-希尔出版公司一名副总经理艾伯特·利文撒尔对《纽约时报》说:“我们费了很大的劲,确定这确实是休斯的自传。”《生活》杂志的副总经理唐纳德·威尔逊也告诉另一位新闻记者:“喔,我们是绝对有把握的。请注意,我们是同麦格劳-希尔这样的人打交道,而且你也知道,我们并不是一家电影杂志!别忘了这是时代公司和麦格劳-希尔出版公司。我们已经查过。我们有证据。”

威尔逊对另一个提出疑问的人说:“我们从来没有直接与休斯器械公司打过交道。他们对此事一无所知,并不使我们感到诧异,因为休斯先生对这项计划是完全保密的。”威尔逊他们与之打交道的人是欧文,12年来,他一直是麦格劳-希尔出版公司的作者。他写过四本不成功的小说,前不久又写了一本《赝品》,写的是埃尔米·德·霍里的生活,此人系欧文在西班牙伊维萨岛上的邻居,专门从事艺术品的伪造。如今回想起来,出版商似乎应当仔细考虑一下这位作者专门注意骗术的偏好,以及他自称休斯不愿同别人只愿同他交谈的说法。事实上,这本书纯属捏造。欧文从来没有见到过休斯,更谈不上给他录音了,而休斯对这个自称是他的代笔的人,更是毫无所知。乍看之下,麦格劳-希尔出版公司和《生活》杂志仿佛过于轻信,令人不可原谅。不过说实在的,这个骗子手法相当狡猾,而且也相当走运。

这个骗局的策划,始于一年前《新闻周刊》影印一张休斯手书的11行字的便笺的时候。一个月以后,《生活》杂志又将此件彩色套印刊登。欧文是一个漫画家的儿子,得其父遗传,双手极为灵巧,他发现,稍事练习,便能写出整页整页酷似休斯的笔迹的文字来。那时节,报纸上正有许多关于这位企业界巨头的报道,特别谈了许多关于他行动诡秘的消息。一些作者提出,他甚至可能已经死了,而外界的人无从知道。这便使欧文想到,搞一本自称得到休斯许可出版的回忆录或许不会被休斯戳穿,特别是他可能已经入土了。他说服了住在邻近马略尔卡岛上同样以卖文为生的理查德·萨斯坎德同他合作。后来,这两人的姓名变得家喻户晓,他们的相片登在全世界报刊的头版上——欧文,身材高大、健壮漂亮;萨斯坎德,如一友人所说,“是个脑袋长得奇形怪状的大肉堆”。他们的模样终于成为文字骗术达到登峰造极的象征。可是,开初他们两人在麦格劳-希尔出版公司编辑们的眼里,一个是虽无才华却可信赖的作者,另一个是他的勤奋的研究人员。编辑们无从知道欧文已说好同他的合作者分赃,75%归他本人,25%归萨斯坎德。第三个参与密谋的人,是欧文的妻子伊迪丝,她是一个漂亮的瑞士画家,是欧文的两个孩子的母亲。

欧文对麦格劳-希尔出版公司耍了一个极为巧妙的花招,先转给他们几封看来像霍华德·休斯手迹的亲笔信,在信中这位亿万富翁表示对合作写书的兴趣越来越大。后来,到了适当的时候,更寄去了一份有休斯签名的合同,其中第22款规定:“出版者同意,在他接受符合要求的全书手稿后30天内,对该书不做广告、不推销、不出售。”以25万元的代价取得最先连载权的《生活》杂志,也同意不声张此事。出版者为小心起见也采取了看来很合理的措施,他把那所谓休斯手迹的一部分交给一位专家鉴定,专家拿它和真迹的样品比较后,写出鉴定报告说:“此种手迹由旁人模拟欲达近似的可能性不及百万分之一。”后来,另一家分析公司也表示同意,并断言“根据我们在鉴定可疑手迹和签名方面的多年经验”,欧文交来的材料,除霍华德·休斯外,“不可能”出自任何其他人之手。

欧文最妙的一招,是告诉他的出版者,那位古怪的工业界巨头坚持在开给他的支票上只填缩写姓名:“H·R·休斯”。欧文取到这些支票后,便转交给他的妻子伊迪丝,她戴上假发,带一张改写过的护照和一张偷来的身份证,飞到苏黎世,在瑞士信贷银行用“赫尔加·R·休斯”的名义开立账户。在这个账号320496的户头里,她最后共存进麦格劳-希尔出版公司的将近一百万美元,随后她又将这笔款子提出,存放到马路对面的瑞士银行去。这期间,她的丈夫和萨斯坎德也在旅行,到纽约公共图书馆、国会图书馆、加利福尼亚的棕榈泉、《休斯敦纪事报》和《休斯敦邮报》资料室以及《时代-生活》档案室(这一着是最不客气的)去调查休斯的生平。他们最有价值的收获,是休斯已经退休的主要助手未发表的回忆录手稿。欧文从此人的一个合伙者手里借来拍了照。他和萨斯坎德一边把材料集中,一边轮流假充“休斯”在录音机上彼此采访。录音随后抄出,欧文还在这长一千页的稿子上,用那位亿万富翁的笔迹写下边注。搞出的这成果看来十分逼真,竟然把若干年前曾和休斯很接近的人也愚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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