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荣与梦想

作者:威廉·曼彻斯特

1965年8月11日(星期三),那种新的城市情绪在洛杉矶的一个破破烂烂的黑人区冒出头来了,这个黑人区地处洛杉矶国际机场进口处的南面,房屋矮小,灰泥剥落,使人联想起波多黎各的一些贫民窟。垃圾似乎从来无人管,到处是一堆堆破烂东西——碎玻璃、锈罐头盒、腐烂的鸡骨头、空酒瓶等等,而由于这里还有许多在当地被叫做“那家伙”的具有代表性的白人警察,他们随便可以拉住一个黑人公民,对他说:“我要检查你的身份证,”而使得那里的生活更加令人难以忍受。

8月的那天傍晚,加利福尼亚公路巡逻队的一名警官李·米尼库斯,要检查一个名叫马克特·弗赖伊的年轻黑人的身份证,他打算以酒醉开车的嫌疑拘留他。一群人围住他们,向米尼库斯和他的嫌疑犯起哄。这看来似乎关系不大,无关紧要,却不料在表面的平静下面酝酿着紧张情绪。洛杉矶正连续第四天处于酷暑热浪中。人们都在户外乘凉,很容易聚集起来看热闹。弗赖伊被抓起来的地方在阿瓦隆大道和特级公路的拐角处,此处是洛杉矶的一个繁忙的交通要道,白人司机驾驶的豪华的小汽车如流水般不断通过这里。最不祥的是这一带居民的情况。98%是黑人,人口密度每英亩达27.3人(整个洛杉矶县则是7.4人)。从40年代初开始,黑人移民大批来到此地,那时每月平均有2000人投入战争工业中工作。现在这个城市的273.1万居民中,黑人有42万。可是这个黑人居住区的205名警察中,却只有5名黑人。1965年每月仍有1000名黑人涌进这个密集拥挤的地区寻求已不再有的工作。毒品和酒精的诱惑在等待着他们的孩子,只要他们的孩子偶一失足,“那家伙”就会来把他们抓走。在这个本地人叫做瓦兹的地区,真正的罪犯不是这里的居民,而是这些引人跌入的陷阱。

在那个星期三的下午7点45分,加利福尼亚公路警官米尼库斯把弗赖伊这个小伙子抓了起来。他几乎马上就遭到了麻烦。他的警车上的一闪一闪的红灯招来了很多人,其中就有被捕者的母亲。开头她训斥她的儿子,接着她指责那位警官。由于她的情绪变得很激动,旁观的人叽叽喳喳,也表示出不满,米尼库斯一时神经紧张,通过无线电要求增援。接着他又犯了两个错误。他企图强使弗赖伊进到他的警车中去,并且转过脸去不理睬弗赖伊的母亲。她于是朝他背上扑过去。另外一些警官赶到,才把她拉开,而这时人群越发表现出愤愤不平,这些警官靠手枪使他们不敢动手。米尼库斯同他抓起来的人终于走了,但是这代价实在太高了。由于使用武力,大家在叙述事情经过时就不免歪曲,添枝加叶的结果,就越来越走样。有两个说法传播很广。一说是一个警察用警棍猛击一个孕妇的肚子。另一说是,一个警察把一个妇女朝着巡逻车猛推,而且想掐死她。这一来,群情激愤,于是拿石块和玻璃瓶向警察砸去。到晚上10点,看热闹的人群已变成一伙暴徒,他们攻击过路的人,推倒汽车,打破商店橱窗。人们所熟悉的暴乱升级的各个阶段现在已一一出现。警察在晚上11点封锁了附近的八个街区。两小时以后,约两千暴乱者冲破封锁线,在瓦兹横冲直撞,攻打外来的人,砸烂一切能砸烂的东西,抢劫商店。

凌晨3时,暴乱程度略有下降,那些闹事的人也该睡觉了;警察的巡逻使这个黑人居民区从外表上看来恢复了秩序。清晨,商店老板们把保险公司的人叫了来,伙计们动手打扫,那些对暴乱活动毫无经验的人认为这次事件已经过去了。那个星期四的晚上7点45分,也就是年轻的弗赖伊被捕后24小时,这些人的幻想破灭了。开始还只是重复星期三晚上的一切活动:青年们袭击过路车辆,扔砖头打警察,打破窗户。到清晨4点情况发生了变化。先一天到4点钟的时候,因为大家太累,这个居民区倒安静下来了,现在却是另一批闹事的人涌上了街头。这些人年龄比较大,也更凶恶,他们还都有武器。迪克·格雷戈里带着话筒到瓦兹来到处叫喊着,要大家遵守秩序,结果在腿上挨了一枪。暴力行为已几乎接近一场叛乱的程度,但是有关当局还没有认识到这一点,一队担任快速突击行动的警察从瓦兹的黑暗的街道上把人驱散,他们就宣布已控制住局势了。

上午10点,发生了第一起白日暴行事件,两个白人推销员受到了攻击,这时他们才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上午11点,一个警察打伤了一个黑人抢劫者。埃德蒙·布朗州长原在希腊度假,读到秩序日益混乱的报告后,急忙赶了回来。他的副州长已同意了洛杉矶警察局长调遣国民警卫队的请求。星期五下午第一批国民警卫队抵达瓦兹。那个居民区势态发展很快,当他们集合在一所小学里听情况介绍时,听到的已都是些过时的情况了。在包括150个街区的一个地区内,有五千多暴徒来回冲撞,用自制燃烧瓶放火烧屋,伏击闻警前来救火的消防队。晚上9点40分,瓦兹发生了第一起伤亡事件,一名县副警长腹部受伤致死。很快又死了三人。国民警卫队士兵手持上了刺刀的步枪进入这个居民区,他们在到处的大火中清清楚楚地看到抢劫者拿着枪支、各种家庭用具、酒、珠宝等一切值钱的东西从商店出来。有一些商店外面涂写着粗大的字迹:“黑人兄弟”、“亲兄弟”、“黑人所有”、“一位兄弟所有”,可是其中有些仍不免遭劫。有一伙人打算焚烧橡树公园公共医院,那里实际挤满了骚乱中受伤的黑人。《洛杉矶时报》的一个黑人记者罗伯特·理查森写道:“那些闹事的人现在是在焚烧他们自己的城市,就像有时疯人会自己断肢一样。”

星期六,在屋顶上的狙击手开始把目标对准士兵和警察。消防队员领到了防弹背心。国民警卫队先增加到1万人,后又增至1.4万人。星期六在40平方英里的地区实行戒严,星期日则扩大到46平方英里。一直到8月18日,星期三凌晨还断断续续有人出击,那时在一所黑色穆斯林清真寺经过一场枪战后,抓住了35个黑人,这才算使这一事件告一结束。在一场为时达六天的疯狂行动中,死34人,伤898人,4000多人被捕,损失达4500万元。

瓦兹的破坏被认为是1943年底特律事件以来最糟糕的一次种族骚乱,但实际上这次事件应该说是自成一类。死亡人数一样,可是底特律事件的损失不到100万元,这一次到处都出了问题。和瓦兹同时,8月12日,芝加哥湖西区因一辆救火车驰往西加菲尔德公园去救火,路上却撞死了一个黑人妇女。黑人于是同警察和两千名国民警卫队员激战了两夜,发生抢劫活动,并用瓶子扔打白人。结果100人被捕,67人受伤。在马萨诸塞州的斯普林菲尔德(这不是在大城市中的黑人居民区),由于在一家夜总会外面逮捕了18名黑人,于是群起指责7个警察行为残暴;白人商店遭到黑人自制燃烧瓶的攻击,引起了大规模的逮捕,因而再次征召国民警卫队。四千名斯普林菲尔德的黑人举行了抗议游行,最后聚集在市政厅前,在那里争取种族平等大会的全国大会副理事长乔治·威利对他们说,“北部的民权斗争”将比在南部进行过的斗争“更长期,更血腥,更剧烈”。

每次发生暴行事件之后即继之以指派一个委员会对事件进行调查研究,这是60年代的特点。布朗州长遴选了以约翰·麦科恩为首的由知名人士组成的一个专门小组来调查瓦兹事件。他们发表了题为《城市暴乱活动:是结束还是开始》的调查报告。从这以后人人都知道瓦兹事件只不过是开始,但是寻求解决办法的方式却是多种多样的。麦科恩报告大谈建立法律和秩序的必要。黑人好斗分子则抗议说,反对镇压黑人的法律正是瓦兹事件的导因。贝阿德·拉斯廷称瓦兹事件是“黑人对他们本身逆来顺受的习性进行的第一次重大的反叛行为。”白修德认为电视和广播的报道应负一定责任。白修德指责它已“越出报道的范围,而且本身成了一个因素”,他问道,“为了国内安宁的最高利益,能不能对这种利用电子传播的报道加以限制呢·”马丁·路德·金巡视弥漫着劫后硝烟的瓦兹时,并没有受到一律欢迎。这情况他也逐渐习惯了。斗争的火炬已传给了新一代的黑人领袖,而且它已经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火炬了。

1965年夏天种族骚乱炽烈而短暂。在8月份的第二周爆发瓦兹事件之前,那年国内本来还有希望不致发生重大骚乱事件的。可是第二年就不是那么回事了。洛杉矶又一次响起警钟,这次是在3月间,一伙黑人学生向一个白人教员的汽车扔石头,攻击其他白人,后来发展成抢劫。洛杉矶的警察从去年发生的事件中已得到不少经验了,一夜之间就把这场新的威胁镇压下去,只有两人死亡。但是,洛杉矶虽以微小的创伤为代价得免遭浩劫,全国其他地方就没有这样走运了,似乎美国的每个黑人区都在造社会的反。在华盛顿哥伦比亚特区,黑人在4月份开始行动。到5月,加利福尼亚州的三个城市已进入战争状态。克利夫兰在6月下旬开始暴乱,两周后继之以奥马哈、得梅因和芝加哥。接下去是克利夫兰,然后紧跟着布鲁克林、巴尔的摩、珀思安博伊、普罗维登斯、明尼阿波利斯、密尔沃基、底特律、戴顿、亚特兰大、旧金山、圣路易,佛罗里达州的庞帕诺滩、佐治亚州的科迪尔、伊利诺伊州的锡塞罗和密执安州的兰辛、马斯克冈、本顿港和杰克逊。截至夏末,七人死亡,四百多人受伤,大约三千人被捕,因破坏、抢劫和纵火而招致的损失达五百万美元以上。到1966年底,美国在这年蒙受了43次种族骚乱的创伤。

在锡塞罗,一次为要求住房不受歧视而举行的黑人游行,与充满敌意的白人的反游行相遇,这伙白人一再企图冲过警察去伤害黑人。12人受伤;6名警官被投掷物击中,32名白人被捕。锡塞罗事件之所以引起人们的特殊兴趣,是因为它表明警察远不是去惹是生非,而常是努力维持脆弱的和平的。黑人之所以老是以他们为目标,是因为警察代表着政府当局,而且往往是视野中仅有的白人。在工人阶级集中区中,白人的愤懑往往同黑人的愤愤不平不相上下,甚或过之。双方都感到种族间的紧张关系。在1966年,这种冲突情绪充分表现出来了。

最初要求住房开放的示威是由马丁·路德·金领导,在锡塞罗的马克特公园举行的。当他被一块石头击中,打得他屈膝跪下时,他宣布取消这次集会。争取种族平等大会芝加哥分会主席罗伯特·卢卡斯挑战性地发起新的游行,理由是“争取种族平等大会需要保持住压力”。卢卡斯是新的好斗分子的一员,1966年正是这些人逐渐当令的一年。弗洛伊德·麦基西克取代比较温和的詹姆斯·法默成为争取种族平等大会的头头,斯托克利·卡迈克尔继约翰·刘易斯任大学生非暴力协调委员会主席。运动的发展并不像他们所预想的那样顺利。卡迈克尔上任刚一个月,发生了一件民权运动领导者们不以为意的一件事,而这件事却显示出了领导层中的严重分歧。

詹姆斯·梅雷迪思在6月5日宣布,他要离开孟菲斯徒步225英里到密西西比州设在杰克逊市的州议会去。他的动机是要证明,美国的黑人是无所畏惧的。但麦基西克和卡迈克尔一类的人却认为他这种主意不切实际,纯属空想——一位运动领导人说:“这是我听到过的最愚蠢的主意。”——他们决定不理睬梅雷迪思。梅雷迪思并不气馁。他依然受着“神圣责任”的思想支配(这是他在《在密西西比的三年》一书中的说法,这本书叙述了他在密西西比大学校园中经受过的严峻考验),他相信命运正在他出生的那个州等待着他,而他的想法是正确的,代表着命运的是密西西比州的一个中年的失业白人,名叫奥布里·詹姆斯·诺维尔。在这次旅行的第二天下午4时15分,梅雷迪思在联邦调查局的一名特工人员的护送下沿着密西西比州埃尔南多正南的美国第51号公路大步行进的时候,诺维尔从路边的灌木丛中站了出来。“詹姆斯·梅雷迪思!”他高声地叫喊着。“詹姆斯·梅雷迪思!我只要梅雷迪思!”他连续对他开了三枪。在孟菲斯的一家医院里,医生们发现梅雷迪思满身都是鸟枪弹砂。

所有的伤都不严重。诺维尔所起的真正的作用,是彻底推翻了那种认为无须认真对待梅雷迪思徒步旅行的说法。这一阵枪击立即形成一场运动,为民权运动奔走的每一个人全都参加进来。迪克·格雷戈里飞赴孟菲斯沿着和梅雷迪思相反的方向前进,麦基西克、卡迈克尔和马丁·路德·金则从梅雷迪思被击倒的地方向南方步行前进。金博士借了2000元投入他所说的“争取自由的梅雷迪思进军”,并命令他的南方基督教领导人大会为另一个塞尔马运动动员各种力量。

这在当时是不可能的。塞尔马的成就是使黑人领导人在非暴力问题上团结起来。现在,批评金的一些人,特别是大学生非暴力协调委员会中的那些人都已公开站了出来。在诺维尔狙击事件后的第二天,卡迈克尔对孟菲斯的一个群众大会说:“现在黑人要从白人手中夺过他们应该占有的一切。”金对这样煽动暴乱的行径表示痛心,全国有色人种协进会的罗伊·惠特尼和城市同盟的小惠特尼·扬却表示同意。而这些年轻的好斗分子的言论变得更加激烈好斗了。在密西西比州的费城,在1964年举行“自由之夏”时,运动的成员曾有三人死亡——其中两人为白人——一名密西西比州的白人在黑夜里被猎枪击伤,而大学生非暴力协调委员会的拉尔夫·费瑟斯通对于这一事件丝毫不以为憾,他反而高兴地认为黑人已不再那么好欺负了,并说“他们的反应是以枪对枪”。卡迈克尔讲的完全是黑豹党的语言。在亚佐市,年轻的黑人们欢唱着:“哎嗨!哎嗨!你知道!白人必须走开——必须走开!”而且,那天夜里,在亚佐市的游乐场,大学生非暴力协调委员会的23岁的成员威利·里克(由于他的福音派的风格被称为“教士”)登上一辆平板卡车发表了一番使老一代黑人领袖为之发抖的宣讲仇恨的说教。他讲到白人流血的情况,并且反复用两个爆炸性字眼:“黑人权力!”来说明他的目标。

在离亚佐市45英里的格林伍德,卡迈克尔在被拘留七个小时后出狱。在某种程度上,他的困境是由于他的好斗态度所造成。对这种态度感到灰心的自由派白人,已远不如塞尔马事件时期那样慷慨捐助了。吃和住都是一个问题,卡迈克尔原来是在一所黑人学校的操场搭建帐篷的时候被逮捕的。在他爬上另一辆平板卡车要去对格林伍德的群众发表演说时,他听到了关于里克发表演说的情况。卡迈克尔使用民权运动领袖们从黑人布道者那里卓有成效地学来的一再重复和问答的方法,提醒他的听众们:他那次是在一所黑人学校的校园里被警察逮捕的。“除了我们自己之外,每一个人都可以在我们的街坊住所为所欲为……现在,我们将要夺取某种东西,我们要夺得某种代表性的东西。不管它是不是属于白人的——也许是黑人的。不要妄自菲薄。我们——要求——黑人——权力!”

人们喊叫起来:“说得对!”他也就抓住了这个主题:“我们——要求——黑人权力!我们——要求——黑人——权力!我们要求黑人权力!我们要求黑人权力!对——这就是我们的要求……现在,从今以后,当他们问你们要求什么时,你们就知道该怎样回答他们了。你们要求什么·”

“黑人权力!”

“你们要求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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