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沙

作者:司马中原

“就是昨晚我说过的戴旺官戴老爷子!”关八爷说:“他老人家肯不肯出来,还说不一定,咱们现在就去拜访他。”

护盐保坝,抗北洋御土匪的帖子张出去了,散屯在附近各地的原先缉私营的马班撤回盐市来,使各茶楼的廊柱上拴满了各色马匹。警察局子里忙着抄册子,准备等大湖泽的民军北上时好办移交,而真正的北伐军还在远远的闽赣两省边缘和孙吴两大军阀胶着着。

盐市街南的绳席厂里,几个屯盐的大栈房里,那些运夫、杠手、以及受雇编席结绳的棚户中来的妇女们,仍然照常忙碌着;雪光映亮了一座座原本阴黯的巨大棚屋,编席的妇女们一排排坐在蒲垫上,一面使压裂的芦柴編著席,一面唱着打发寂寞的古老民谣,那样徐缓的谣歌,和另一座大棚屋中编绳妇女的谣歌和应着;但隔不上一会儿,她们低柔的歌声就被运夫们高吭激烈的号子声打断了,永远是一条飞舞着的龙般的巨音,哼着:

“嗨呀,呵哟!

哎里,呀嗨,

哎呀,嘿唷,嗳呀嘿——唷!”

在盐河岸各码头靠泊的驳船边,精壮的钩手挥动带柄的弯刀形的盐爪子,钩动垒好的盐包,运夫们接住盐包,放在绳编的软兜上,抬盐进栈房来,栈房门口的高凳儿上坐着秤手,面前悬空吊着一杆巨秤,盐包一挂上秤钩,秤手一抹秤铊,就唱着报出船号、栈号、包数和重量来。

“四号驳船……连福昌,第卅三包,一百……零三”

划码子的把炭笔夹在耳朵上,永远划得那么细心,那么安详,根本没看见关八爷和稽核所长骑马经过栈房门外。

从栈房朝东拐,空场儿边上有条石路上坡,一道窄街的街口第二家就挂着客栈的灯笼。灯笼熄了火,在寒风里旋荡着,偶然现出一边的“迎宾客栈”四个黑字来。关八爷估量着这就是窝心腿方胜开的客栈了。

俩人在栈前下马,店伙来接缰绳时,关八爷问说:“这儿有位戴老爷子可在吗?”

“啊,您是说老师傅?他老人家在暖房烤火呢!”

“来罢,所座。”关八爷说,一面挑起门廉子跨进屋去;暖房就在迎门东侧,没张廉子,房中升着一盆很旺的炭火;神拳太保戴旺官还是穿着那件破旧的皮袍儿,手捏一支早烟杆,坐在靠窗的一把木椅上,窝心腿方胜没落座,垂手立正的站在一边。关八爷抢前几步跨进来,也不管地上多么污秽,就单膝落地,抱拳拱手说:“老前辈,老爷子,关八爷拜望您来了!”

窝心腿方胜猛见关八爷闯进来行这样的大礼,吓得连忙跪下去掺扶。戴老爷子也忙不叠的站起身,双手乱摇说:“您您……您,八爷,您也真是胡来,这可不折煞我这糟老儿了?!我白走多年的江湖,何德何能?敢受您的大礼,这真是……这真是……决没这个道理。”

关八爷这才起身长揖说:“晚辈徒有虚名,心里着实惶恐得很,双枪罗老大死后,少见教导晚辈的人,这回能在盐市得遇您老人家,真是天大的幸运……”

戴老爷子按着关八爷和稽核所长的手,央他们落了座,自己这才坐下来,神色黯然的说:“八爷,您这么一客气,叫我这快进棺材的人坐立难安,我真不知怎样说才好了?……我师徒几个,全因打心底敬佩您,才越席敬酒。这几十年里,我满眼看遍了江湖人物,没有一个能跟您比拟的,我见到您,万分惶愧,自觉大半辈子算是白活了!”

关八爷打了个苦哈哈,欠身说:“晚辈的心情,您似乎也料想得出来,……就仿佛陷在流沙里,想拔也拔不脱,想遁也遁不了,这种世道,想挺起脊梁来学着做一个人,也竟有这么多的难处。”

窝心腿方胜亲自去泡了茶来;戴旺官老爷子捻着胡须,兀自点着头,似乎在玩味关八爷适间所说的话。暖屋里地方小,旺燃的炉火吐着红红的火苗,使人有一股热烘烘的感觉,但老人的脸上始终笼罩着一层冰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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