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天晚上对话之后,韩敏信就开始处处留意老根头。

在待漏院厨房的食手宿舍的中央,摆着一张很旧的大木桌。木桌上摆着一个铁铸的烛台。桌子的一角,摆着一块瓦砚、一块已经用了三分之一的劣质松油墨,一杆笔头已经参差不齐的狼毫笔平时就架在一个普通页岩打磨成的笔山上。那块瓦砚的旁边,放着一叠粗糙的毛边纸。这些书写工具,是给厨房管事写食材清单准备的。当然,膳工们要写家信,也会用上这些笔墨纸砚。待漏院东厨房里,能识字写字的人不多,“韦言”来之前,只有老根头会写字。因此,老根头就成了东厨房里代同僚写家信的人。由于这个原因,老根头几乎成了这桌上那套笔墨纸砚唯一的主人。每隔几天,老根头就要趴在木桌上,照着一本《金刚经》认认真真地抄上几页。老根头常常与人说,他信的不是佛,但是,他相信通过抄佛经,可以让他同救过他性命的神更加贴近。因为,当年那个神就是通过在寺庙附近的石碑给他以启迪的。他发现,每当抄写佛经时,他便能感到心灵的安宁。

那次对话之后,老根头抄写佛经的行为引起了韩敏信特别的兴趣。几天后的一个晚上,当众人都已经入眠后,老根头轻身下了床铺,披上夹衫,慢慢走到木桌旁,点燃了蜡烛,埋头于烛光下抄起了佛经。韩敏信躺在自己的床铺上假装睡着了,偷偷眯着眼斜睨着老根头的举动。

韩敏信的床铺并没有那木桌高,所以他看不见老根头在写什么。不过,根据动作判断,韩敏信知道,老根头每抄一页便把纸张放在桌子的一角。可是,老根头有个举动却显得有些非同寻常。韩敏信看到,老根头放下了毛笔,小心翼翼地将一页纸折了起来,又仿佛卷了几下才塞入了怀中。老根头将那纸卷放入怀中后,还向四周警惕地看了看。

“他为何如此神神秘秘?”韩敏信顿时起了疑心,一阵恐惧让他的心猛烈地收缩起来。“莫非——莫非他是朝廷的耳目?”

正当韩敏信被恐惧困扰之时,老根头已经摸黑回到了自己的床铺。

韩敏信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盯着黑黢黢的屋顶,听着自己的心“扑腾”、“扑腾”地跳动。

“看样子,还不能马上除掉老根头,万一他是皇帝的耳目,除掉了他,就会使事情变得复杂,我很可能就会把自个儿给暴露了。一定得先查出个究竟!”

次日午后,当待漏院厨房的众人都在迷迷糊糊午睡之时,老根头慢腾腾地走向待漏院厨房院子的北小门。他朝北小门两旁站着的那个禁卫点点头,搭讪道:“这个困哪!里面待着太闷。俺就到门口坐坐。”

那个禁卫早就与老根头熟了,呵呵一笑,下巴一扬,示意老根头出去就是了。

老根头出了北小门,拐上往东去的通往待漏院的那条石子铺成的小路。稍稍偏西的太阳,在老根头的脚下投射出一个短短的人影。

老根头慢慢地带着他那团短小的人影移动着,并没有走到那条小路的尽头,而是在快到尽头时离开了小路,又往北走了五六步。那里,沿着皇城的城墙种有一排油松。

老根头在靠着小路的第一棵油松的阴影下站住,他那短小人影与油松的阴影融在了一起。他蹲下了身子,坐在树下的一块石头上。静了片刻,他把背靠在那棵油松深褐色的树干上。树皮鳞状的裂块隔着棉布夹衣让他觉得有点硌。

油松的枝干有的长长地往外平展,有的微微向下斜着生长,绿油油的针叶密密地簇生在枝头,遮住了阳光,在地上形成大片大片的阴翳。老根头仰头看看上面,看到密集的针叶形成的墨绿色的阳伞。

“它的花也快开了啊。到了秋天,它的球果和种子就会成熟了。可是,春夏秋冬对于俺这样的一个人来说,几乎快没有意义了。若不是李大人,说不定俺是熬不到现在的。神啊!如果俺现在所做的,能够让俺的罪过减轻些,就请您保佑俺吧!”老根头脸色木然,隐藏了沉甸甸的忧伤,默默地在心里念叨着。

老根头低下头,往自己四周看了看。他的背后,是皇城长长的东城墙,城墙一直往北延伸。城墙根没有人。他右侧的一排油松静静地站在城墙下,这排树下也是连个鬼影也没有。他的左侧后是通往待漏院的小门,他知道小门外有两名禁卫。但是,这两名禁卫不在他的视野之内。老根头将眼光停在前方。在他的前方的不远处,是几棵高耸入云的大槐树。在枝叶浓密的大槐树后面,透出巍峨的殿宇的一部分屋顶和廊柱。那是明堂。

老根头仔细地盯着明堂方向看了一会儿,也没有看到人。待漏院厨房门口的那个禁卫,此时正背对着他。他确信,在这个时候,没有人在看着他。于是,他将左手伸入怀中,掏出一个纸卷,微微扭动身子,用右手挪开自己坐着的大石头旁边一块巴掌大的石头,极为迅速地将那个小纸卷塞入大石头的底下,然后又将那块巴掌大的石头放回原处,盖住了那个隐秘的小洞口。

做完这一系列动作,老根头深深呼吸了几下,让自己的心松弛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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