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鄙的圣人:曹操Ⅶ

作者:王晓磊

建安十三年七月,曹操依从荀彧之计,表面上在颍川布置于禁、张辽、张郃等七支军队,大造南下声势;暗地里集结精锐,从小路秘密进发,兵出叶县突袭宛城。这一击猝不及防,刘表汉水以北的部署立刻大乱,仅仅半个月时间,南阳诸多县城失守,曹军排山倒海势不可挡。

面对如此凶悍的进犯,襄阳方面非但没有积极抵抗,反而陷入混乱——刘表身染沉疴卧床不起,闻听变故病情愈烈,终于撒手人寰,终年六十七岁。

外有强敌,内丧其主,刘备、刘琦拥兵自重,襄阳群僚手足无措。幸亏竟陵太守蔡瑁、章陵太守蒯越出来主持大局,拥立刘表少子刘琮为荆州之主,这才稳住局面。丧事也得办,不过情势危急一切从简,好在刘表原配夫人过世时已提前修好陵墓,陪葬器物也早置备妥当;刘琮率众扶柩,开陵下葬,每人披件白袍子,象征性在坟前哭两声,然后急急忙忙返回城中商议战事对策。

偌大的幕府正堂拥拥簇簇站满了人,除了领兵在外的部将,各级官吏来得很全,一人一身丧服,放眼望去上上下下满眼雪白。新任荆州牧刘琮方及弱冠,面庞清秀,稚气未脱,甚至比同龄人更显瘦小。虽然他踌躇满志想接好父亲的班,可大敌当前满眼丧服,总觉得这是不祥之兆。好在继母蔡氏垂帘在后,蒯越、蔡瑁两大豪族首领一左一右,他心里才不那么忐忑。

“诸君……”刘琮头一遭以主人身份向这么多臣僚说话,还带着几分羞涩,“曹操侵犯甚疾,新野以北相继失守,我父又于此时弃世,有何退敌良策速速道来。”

群僚一片沉默,连蒯越、蔡瑁都屏息无语。

刘琮略一皱眉,硬着头皮又问:“家兄素有夺位之心,今在江夏手握兵马,父亲丧事甚急未及告知,我又做了荆州之主。倘若他提兵来争又当如何?”

群僚交头接耳小声嘀咕了几句,还是没人站出来献策。蒯越眉头拧成个大疙瘩,几度想开口却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默默把头低下了;蔡瑁则双眼空洞一脸无奈,呆呆站在那里。

“唉……”刘琮连连摇头,“襄阳上下人才济济,难道就无一人能为我分忧吗?”其实并非众臣无力分忧,而是内忧外患情势分明,人心已经变了。

“属下愿为主公分忧!”伊籍突然站了出来,“当务之急应速发哀书至江夏,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抚慰大公子之心,召刘备、文聘等部列兵汉水,再调江陵的粮草辎重犒赏三军。主公亲临河畔激励将士,主臣兄弟齐心协力,荆州尚能保全!”

刘琮隐约也有这种想法,只不似伊籍谋划得周全,闻听此言思路立刻清晰,伸手要拿令箭,却听一个浑厚的声音嚷道:“万万不可!”刘琮抬头观看——说话的是东曹掾傅巽(xùn),凉州北地郡人,曾在朝廷任尚书,避难荆州被刘表辟用,在这镇南将军府也算颇具威望了。

“机伯之言差矣。”傅巽拱手作揖,“主公与令兄构怨多年,岂能须臾便解?”话一出口群僚无不附和:“是啊……言之有理……”

其实刘琮也觉有理——刘表病逝之前刘琦从江夏跑来探望,戍守幕府的张允怕刘表临终乱命改易继承人,以江夏任重为借口拒绝刘琦入见,将其逐出襄阳,害得刘琦连父亲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如此积怨岂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开的?刘琮本性柔弱,叫傅巽问得又没了主意:“依先生之意呢?”

傅巽捋了捋颔下的山羊胡子,满脸郑重道:“属下有一计,可使荆襄之民安如泰山,又可保全主公名爵。”

一旁的蒯越立时松了口气——可算有人公开倡议了!

刘琮全没品出“保全名爵”的含义,还问:“计将安出?”

傅巽深施一礼:“归降曹操。”

“什么!”刘琮毕竟受父亲器重,满心热忱要据守荆襄,闻听此言不禁怒火中烧,“先生何出此言?我与诸君据荆楚之地,守先父之业以观天下,有何不可?如今我父尸骨未寒,焉能弃祖业不顾,将荆州拱手献于他人?”他越说越气,白皙的脸庞憋得通红,伸手抄起令箭,“你既欺我年少,我且拿主意给你看看!家兄之事暂且不提,先召刘备前来共商御敌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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