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儿还真是出事儿了。

她给人家往三楼扛一袋棒子面,绊楼梯上,摔了个跟头。

那个主户也是个重身子,本来人家说,叫果儿先把面袋搁楼下,让住一楼的大婶给看着,她自个拿个盆,分几次,往三楼端,果儿说:“那得哪儿辈子完事儿啊,还是我来吧。”说着,扛起一袋面就悠悠地奔楼上跑,那个主户还嘱咐她“小心小心”,话没落地,她就栽倒了。她虽然没觉出疼来,可是一看顺裤腿流出的血,知道坏菜了,八成孩子掉了……到医院一查,果不其然,跟她一块儿送粮的俩姐们儿立马就吓哭了,一再说,“早知道出这么大的事儿,我们就不让你扛了”。果儿说:“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好在我年纪不大,要孩子的机会还多着呢。”消息传到粮店,经理麻爪儿了,不知道怎么跟果儿家里交代,去找果儿她爷们儿,她爷们儿出外了,只好又去找她娘家。秦惠廷连跑带颠地跑到医院,经理道歉话说了一车,就差给他跪下了,不过,秦惠廷眼下顾不上答理他,见亲闺女要紧,没想果儿看爹来了,没哭没闹,更没怨粮店,一个劲儿怪自个儿不经心,秦惠廷瞅闺女无大碍,就放了一半心,跟经理也没太计较,只叫经理找个三轮儿,先将果儿拉娘家将息两天,等恢复恢复再上班——人家老的少的都这么仁义,把经理感动得热泪盈眶。

回到家,果儿才哭。

瓜儿、梨儿和桃儿也陪着她哭。

桃儿她妈倒没哭,只是吓得腿肚子转筋,一下子昏过去了,老伴儿掐了半天的人中,才醒。

秦惠廷捂住她的嘴,不让她哭出来,省得又勾果儿心思。

苜蓿得了信儿,到老丈杆子家来看果儿,已经是一个礼拜以后的事儿了。“你怀了孩子,怎么也不知会我一声?”他问果儿。“知会你又能怎样,你自个连自个儿都管不好,还能管我!”果儿悄声说。“唉。”苜蓿在屋里直走溜儿,皱着个眉头子,后悔得什么似的。

“行了,有什么话,等我好利索了,咱家里说去。”果儿担心他们俩打离婚的事儿,叫老人知道,跟着走心。

苜蓿也不想在老丈杆子家跟果儿嘴儿来嘴儿去,在这儿,他占不了便宜,只拍拍自个儿的脑门子,说了句“罪过呀罪过”,就出去买了不少吃的喝的,嘱咐果儿精心调养身子,哪天想回家,他来接她。桃儿她妈上赶着说:“她二姐夫,你要是不嫌,就在这儿挤挤,回去也没人给你鼓捣吃的。”苜蓿怪不好意思地说:“我好对付,就是又给您二老添麻烦,跟着受累。”秦惠廷说:“嗨,你说什么呢,都是自个亲的厚的,什么麻烦不麻烦!”许是二老觉得好不容易怀了苜蓿的孩子,没给人家保住,挺对不起苜蓿的,一直把他送到当街,说了一堆的客套话儿。

“你怎么也不把苜蓿给留下,吃了饭走也行呀。”桃儿她妈回屋里,责怪果儿。

“他挺忙的,还有一大摊子事儿呢。”果儿随便跟她妈妈扯个瞎话。

“苜蓿也怪可怜的。”秦惠廷叹息一声。

“他活该,这是老天爷给他的报应。”果儿心话。

往后,果儿在娘家住的这一个礼拜里,苜蓿来了两三趟,一个劲儿献殷勤,桃儿她妈见苜蓿非但没因为孩子掉了怪果儿,还净赔笑脸,感动得不行,心说:总归是个干部,就是懂道理。那天,吹糖人儿的来,苜蓿给梨儿和桃儿买了个猪、买了个猴儿,哄得俩小姨子乐和半天,对他的态度也改变了许多,好歹是有笑模样了。果儿也打定主意了,他们俩这么打打咕咕,过着也没多大意思,干脆就离了算啦,他愿意娶谁就娶谁,拖下去总不是个办法。于是,她对苜蓿说:“你别太急了,等我身体好些了,就跟你把离婚手续办了。”苜蓿赶紧摆手说:“我没那个意思,你把这个先撂一边,以后离不离的再核计。”果儿说:“还不是早晚的事儿……”

孩子糟蹋了,家里最难受的是桃儿她妈,比丢了当票儿还揪心,想起来就哭一抱,想起来就哭一抱,这倒叫果儿怪过意不去的,仿佛饭庄子叫人家贴封条不让下板儿了一样,赔着小心劝她:“您要白眼儿,将来再给您生呗。”

“将来是将来,现在这个可惜了儿的。”

“妈,不是还有我姐吗,等上俩仨月您就可以抱上隔辈人了——也真怪,您抱了一辈子孩子也没个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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