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阵子,我天天等,天天盼。

盼着杀害儿子的那三个在逃犯能被缉拿归案。一天抓不到凶手,我就一天不能心安。好多次梦里,我梦见了儿子。有时,梦见他和往常一样,穿了一身在地摊上买来的五十块钱一套的迷彩服,在工地上干活。我当时心里还很奇怪,问:“你不是死了吗?怎么还在这好好得干活?”他笑起来,露出一口整齐雪白的牙齿,说:“我挺好的。”我忙问,“是真的吗?”他笑着,说:“当然是真的!”我当时心里那个高兴啊,高兴劲就别提了。极度的高兴之下有些不相信,就掐自己的胳膊,一疼,就醒了,原来是梦。醒来后心里别提有多酸楚。有时,梦到儿子全身都是血,在昏暗的大街上张皇失措地跑,一边跑一边喊:“救命——救命——”我急急地就迎上去,大喊着:“往我这边跑!往我这边跑!”可是,他却朝着完全相反的方向跑。我急啊!我拼命地跑,想迎头拦住他。可是,拦住的却是别人,一把冰凉的刀子捅进了我的胸膛。

有时,我真想替他死。

如果死的是我,而不是他,那该有多好啊。

在玉龙出事后的半年里,他的奶奶,也就是我的老母亲病逝了。老太太那一段日子经常叫着玉龙的名字。她分不清几个孙子的名字了,经常乱叫,直叫得人心里发毛。她念叨玉龙,反复地念叨。在所有的孙子中,她其实非常喜欢他。她的早去,和她的伤心有很大的关系。

最最伤心的,其实还是玉龙的妈妈。她真的垮了。原来,她是村里妇女中让人比较羡慕的一个,现在却成了一个不幸的女人,比谁都要不幸。她们都很同情她,可怜她。她的头发在短时间里,迅速地就白了,原来那张圆胖的脸,变得苦苦的,皱巴着,就像一粒风干的陈年酸枣。在我回去的日子里,她也变得和我没有话说了。我们就像一对陌生人。晚上,她也不习惯和我躺在一起了,而是睡在了玉龙的床上。她把玉龙的衣服全洗得干干净净的,一件件码在床头,把头埋在那堆衣服里,入睡。

时间就这样一点点地过去,而缉凶却没有一点的进展。村里人风言风语,说只怕是官官相护,不会有进展了。这些话对玉龙他妈妈的刺激更大。我的那些工友也对我说,现在社会上的事情不简单,他们让我想开点。我不相信,不服气。我咽不下那口气!

在第二年秋天我回去的时候,路过县城,经过那条街,我在水泥路面上发现一摊非常鲜艳的血迹。我立马想到了我儿子的鲜血。我强烈地意识到了那场悲剧,就像发生在眼前。那天下午阳光特别的灿烂,明晃晃的阳光把那摊血照得特别的醒目。在离马路不远的地方,也是一处工地,机器声轰轰隆隆。我靠着路边的半堵围墙,慢慢地坐了下来。

我抽着烟,看着路上来往的行人。看到远处有小伙子走过,总以为那就是玉龙。看上去,他们的身材是那样的像。我去过公安局,催问办案的进度。接待我的人告诉我,他们也要积极地寻找。因为一天缉拿不到凶手,他们就一天不能结案。但他们要处理的事情太多,而现有的警力又很有限,所以,他让我不要急。可是,我怎么能不急呢?时间就这样一直拖下去,也许就是遥遥无期。我儿子已经化成了一堆骨灰,而别人却逍遥法外。

想到伤心处,我哭了起来。一个已过不惑的中年男人,哭得很伤心。尽管我很压抑,努力控制,可声音还是很响。而且越是有意识控制,越是倍感伤心。过往的行人,有些就停住了脚步,好奇地看着我。他们不知道我发生了什么事。最后,在我的面前,竟然围成了很大的一圈人。他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猜测我如果不是被人偷光了钱,就是家里遭灾了,比如说房子倒了,或者耕牛死了。更有人猜测,是我的老婆跟人跑了。有人冷眼旁观,有人公开嘲笑。一些上了年纪的人就上前来安慰我,说我这样一个男人,应该挺起胸膛来,去承担一切,而不应该是现在这样,只是痛哭。痛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我好不容易控制了自己的情绪,然后把事情的真实原因说了,他们都唏嘘不已。

“遇到这种事情,一个要么你就是忍,一个要么你就是想办法自己去解决。”一个年纪很大,穿着整齐,像是见过世面的退休干部模样的人说。

“你这样被动地等,肯定也不是个办法。”他说。

“那个赵铁,去年过年还回来过呢。”有个人这样说。

这倒让我很是意外。

“他们这种人外面有的是路子,”另一个人说,“你这样光等公安局破案子,肯定是白等。一年年拖下去,不知道会拖到哪一年呢。”

在众人众多的说辞里,我忽然产生了一个想法:我要去自己寻找线索,寻找那几个年轻凶手。我要变被动为主动。否则,我寝食难安啊!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非常大胆的决定。但是,一旦这样想了,我就变得无比的坚决。就算是有十头老黄牛,也拉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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