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古往事

作者:冉平

蒙兀儿与他族战,覆其军,仅遗男女各两人。遁入一山,斗绝险戏,惟一径通出入。山中壤地宽平,水草甘美,乃携牲畜居之。名其山曰阿儿格乃滚。其二男一名脑忽,一名乞颜。乞颜意为飞瀑急流,喻其膂力绝人,一往无御。乞颜后裔茂盛,称之曰牙惕。……后世地狭人稠,乃谋出山。而旧径荒芜,且苦艰阻。继得铁矿,洞穴深邃。爰伐木炽炭,篝火穴中。宰七十牛,剖革为鞴。鼓风助火,铁石尽熔。衢路遂辟。

——《蒙兀儿史记》

以上就是德薛禅讲的故事,距今已经两千年了。因为当时并无文字,大都靠艺人传唱下来,后人做了记载。也许德薛禅也是后人之一,薛禅的意思在古代蒙古语里代表贤者,就是有见识、有学问的人。

那天也速该离开翁吉剌是早晨。他原路返回,想尽可能快走,在塔塔尔地面少作逗留。一个人走路速度快,但是孤闷。他的马一直小跑着,不知不觉身上有些疲乏,这时,天已经黑了,他还没出塔塔尔的地面,见前头有人燃了篝火,正在筵席,弥漫着酒肉的香气。在草原上,没有遇见筵席绕着走的道理,否则是对主人不敬,除非你是个贼。此时也速该正口中干渴,筵席上又有人招呼他,他应了。再说,遇见过路的客人也是设筵者的福气,非留下喝酒不行,大家彼此祝福,不管认不认识,哪怕以前是敌人也没关系。祝福斟在酒碗里,仇恨留在刀鞘里,两码事。这是自古以来的规矩。因为草原地面宽阔,人烟少,能遇在一起,十分的稀罕。主人总要把最好的酒食拿出来招待客人,彼此消除寂寞。

因此,也速该没有犹豫,下马把缰绳交给了一个仆人。那仆人枯瘦,垂着头,眼窝深陷,像个游魂。仆人接过缰绳的手颤了一下,也速该并没有在意。这游魂将马匹牵了,到暗影处拴了,又添了草料,然后蹲下来,双手抱了头,肩膀开始颤抖。

筵席的主人名叫格鲁兀,是塔塔尔人的头目。周围是他的亲族手下。他烤的野猪地冒油,他的酒分外醇香,是来自大金国的赏赐。他给新来的客人敬酒,一面祝福他。那客人也回敬了他,酒喝得十分的爽快。他叫人奉上最嫩的羊尾,客人也一并吞食了。因客人的加入,又不扭捏,好食量,好酒量,众人喜欢,筵席热闹起来。格鲁兀喝得微醉,起身去暗处撒尿,不料被绊了一跤。

那个枯瘦的马夫将主子搀扶起来,小声在他耳边说,主人你可看清楚了,那个过路的客人就是蒙古乞颜部的也速该。格鲁兀愣了愣,将半泡尿又憋了回去,说你这贱种,以为我喝醉了,拿这种话来吓唬谁?马夫的声音在颤抖,他说主人你没见过他,十三年前我亲眼见他杀了铁木真·兀格。不信你把我的眼珠子挖出来问问,它不会看错。

格鲁兀看见马夫浑身都在抖,眼窝里有东西在闪亮,忽然明白了什么。他吐了一口气,把后半泡尿撒了出去,掩了袍子,一把抓住马夫,说该死的,你把我绊倒就为告诉我这个?你把我当成了什么人?你想让我杀死自己的客人,叫格鲁兀的名声在草原上世代蒙羞?若你说的都是真话,我就先杀了你。马夫说我原本不该开口的,可我说的的确是真话,求主人把我杀了吧。

格鲁兀一刀捅了马夫。马夫终于停止了颤抖,脸上现出一种奇怪的笑容:就那么一下,他的灵魂便飘离了身体。他想,死原来这么容易,还没来得及感到疼,生命就完结了,卸掉了所有的仇恨和耻辱,真是太轻松了!他努力张开嘴,对格鲁兀说了声谢谢。

格鲁兀拿马夫的衣襟将刀子擦干净,酒完全醒了,他去自己的毡帐里转了一圈,又回到了筵席上。

筵席越来越热闹,主人再三给客人敬酒,客人都喝了,可他始终不醉,面色不变。他说你们等等,我去撒泡尿再来喝。起身离开了。

其实也速该没有去撒尿,他喝了主人的酒,感觉小腹绞痛,又发现那主人总在偷看他,明白自己中了毒。毒性开始发作,肚子里像有刀绞,头上冒冷汗,但他仍然笑着。当时他若动手,肯定敌不过眼前这些人。所以他借口撒尿,硬撑着走到马厩,伸手悄悄地解开了马缰绳。他见刚才的仆人躺在地上,已经死了,不知道什么原因。也速该爬上马背,悄悄地溜了。溜出一箭远的地方,才抖开缰绳疾驰起来。

格鲁兀并没有去追也速该,也许他根本没发现,或者发现时已经晚了。再就是,他不愿意把自己暗地投毒的恶名张扬出去,他希望也速该倒在半路,成为一只豹或一群狼的食物,从此永远消失,谁也不知道。这也是他杀死那个马夫的原因。格鲁兀盘算得实在太好了,他不明白的只是,为什么那个马夫临死还要笑着谢他。他更不会想到,若干年后,为了这件事,他和他的族人将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不见有人追来,也速该松了一口气,路过一条河,他下马饮水,饮了再呕,吐出来的东西腥臭发黑,他知道这毒性来得快,怕是自己挨不到家了,必得催马快行,一刻也不能停留。他伏在马背上,呼吸放平,尽量节省气力。

一天早上,诃额伦醒了,醒之前她梦见翁吉剌变成一片绿色的海子,人们在水上行走,犹如平地,她听见有人唤自己的名字,反复地唤,就醒了,觉得心口发闷,又听见帐门外好像有动静,她起身去看。当时天还是灰的,她一眼就认出那匹白骟马在包前跪着,嘴杵在地上,眼睛翻了白。马背上有一个人,是也速该。也速该面色青灰,眼睛紧闭,两手死死地搂着马脖子,尚有一丝鼻息。诃额伦叫他也不应,又掰不开他的手,急忙去找蒙力克。蒙力克又找来老兀孙。这时天已经亮了。

兀孙萨满对也速该夫人说,你的丈夫中了毒,毒液烧断了肠子,让我去找解毒的药来。诃额伦将丈夫的头抱在怀里,簌簌地落泪。也速该别妻见了禁不住放声大哭,被诃额伦止住了,她让她带孩子们出去,看好门,不要让外人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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