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光皇帝

作者:赵辉

关于广东提督被发配,那是1832年的事,两广总督李鸿宾的部队在广东镇压瑶民起义的战争中连连惨遭失败。后来据说是因为官军由于雨天鸦片烟管点不着造成了士气不振,以致在出动攻击时鼓不起一点点的虚勇而致。道光皇帝闻讯大为震怒,遂将负有严重失察责任的鸿宾放逐乌鲁木齐,广东提督刘荣庆则发配伊犁服苦役。时刘荣庆年已七十余岁,按大清法律只要不是死罪,年龄在十五岁以下,七十岁以上的罪犯,可以以罚款代替服役。然而上书求宽免却遭到拒绝。

“近日鸦片之禁愈严,而吸食者却愈多,几乎遍于天下,那些贩卖鸦片的匪徒,对天朝法律的畏惧,反不及鸦片对他们的吸引力,却不知为何?鸦片之禁虽然愈严,但法令总有穷尽之时,而贩卖者却各种花样伎俩层出不穷,况吸食者为无业之游民,胸无大志无足轻重,何足挂齿,不值过虑,只是年年耗尽国家银两,却不可不防,因此依我之见,严禁鸦片莫如弛禁。”

“石华兄,所言甚是,与我所想真是不谋而合,可是却不知皇上做何想法,令人费解。”这时只听得一声冷笑,吴,何二人一惊:“何人竟敢如此?”定眼一看,原来是尹似升,于是道:“尹老弟,不知有何见解?”

尹似升也不辞让,一拱手,站了起来:“见解不敢当,只是小生认为弛禁甚为不妥,小生认为,如若弛禁莫如听之任之置之一旁,吸食者并非受到强迫去吸食,白银的外流也无人强迫,而现在弛禁难道就能扭转局势?我看未必,即使白银外流会有所改观,但外国向天朝输入鸦片却不一定只图天朝之白银吧……”吴兰修愈听愈恼,心想自己治学以来很少有人不恭敬待人,而现在竟当面遭人顶撞。因此双袖一甩,朝身后一背,连声直说:“荒谬,荒谬,真乃荒谬!”转身弃众宾客而去,何太青修养较好,虽也不悦却没气恼,赶忙跟着劝说一起离席。众宾客也不欢而散,张维屏和尹似升也甚觉没趣,快快而去。

想到这儿,吴兰修不禁老泪纵横:“只可惜我身为一介平民,无力以朴苍生,报国无门,无路请缨啊!”何太青道:“石华兄,请不必过于伤心,我有一友名叫许乃济,在朝中做官,我将会把你我之论转告于他,他定能鼎力相助。”吴兰修拭了一把眼泪,紧紧握住何太青的双手。

道光十五年九月,鸦片的侵入已经遍及全国,连同身在北长城脚下的山西巡抚也开始送上关于烟祸的奏折,这黑色土末儿状的东西已加速了王朝安全所赖的道德大坝的崩溃。用白银夯筑和维护的天朝,已变得赢弱不堪了,白银哗哗流往外洋,天朝已深感国库空虚,民生艰难,连原来富饶的江浙一带的税银都到了难以完缴的境地;世风日下,统治者的耳边已充满流民鼓噪之声。然而就在这时皇帝出猎了。

暑热已经渐渐过去,秋季已悄悄到来,树叶儿开始发黄,随秋风的摆弄,纷纷落地,落叶归根,仿佛又获得了新生;原野里的一切都披上了丰厚的盛装,地里的庄稼成了金黄,农人正忙着收割,还有的忙着播种,天气的转凉已使鸟儿纷纷南飞,去寻找自己的又一个安乐的地方,田野里的小动物也都吃得胖油油的,做着越冬的一切准备,这正是一个收获的季节。就在这一天里,只听得北京左城五凤楼上鼓鼓声阵阵:“咚!——”

“咚!——”鼓声沉稳,响彻左城的每一个角落,仿佛向天下人宣告:皇帝出猎。

皇帝出猎即秋弥,是清朝皇室和宗室王公在秋季举行的大规模的行围狩猎活动,这天天清气爽,风和日丽,年已五十多岁的道光皇帝率领宗室王公又一次兴致勃勃地前往木兰(承德府以北四百里处)举行秋弥活动,一个时辰后便来到木兰。木兰是皇族畜养禽兽的地方,适逢秋季,原野一片枯黄,正是一个狩猎的好时机。

道光皇帝和众王公宗室正纵马驰骋,尽情射猎,一个太监慌慌忙忙地跑了过来,双膝一曲,跪了下来,道:“启奏皇上,大常寺卿许乃济求见。”道光于是勒住了马,问:“所为何事?难道他没见到朕正玩得高兴吗?哼。”太监道:“奴才已经对他说了,可是许大人说他有要事要启奏皇上,似乎是为鸦片一事。”道光勃然大怒:“鸦片,鸦片,又是为了鸦片,难道朕被鸦片一事折磨得还不够么!来人哪,把许乃济赶出去,今日朕谁也不想见。”太监一见皇上生气,顿时吓得脸色苍白,头点得像捣蒜似的连声应着:“是,是,奴才这就去把许乃济赶出去,省得扫了皇上的兴头。”然后站了起来,弓着腰,后退了几步,一转身飞奔而去。

道光想:“这许乃济真是可恶,上次进言不成,这次又来烦我,你难道真的以为你有济世之才?不断地用鸦片一事来唠叨,难道朕就不关心此事么。可又一想,自朕登基以来,日夜辛苦操劳,提倡节俭,注意整顿吏治,查陋规,还亲自派人改革了漕运、海运,并且平定了回疆张格尔的叛乱。然而自我朝以来,鸦片的输入却连年增加,这却是为何呢?甚至不久前连山西巡抚也上奏言及,声称山西也已遭到鸦片的侵害,再不想办法,恐怕就要火烧眉睫,亡羊补牢为时晚矣。可是朕也没有视而不见坐视不管啊,不是已先后数十次下诏作出禁烟举措,加重了先帝的惩处条例,并斩了广东的一个贩卖者,可是为何鸦片愈禁愈烈,吸食者也愈禁愈多了呢?到底怎样才能控制这种形势,怎样才能控制白银的外流呢?这可是国计民生之大事啊!否则的话,大清王朝岂不是要从我的手里败落下来,我又以何颜面去见九泉之下的先帝先皇呀!我岂不是要成不孝子孙!”想到这里,猛地一拍马背,马受惊向前猛窜了几步,道光又猛地一勒马,朝正在惶恐的王公大臣们大喝一声:“起驾回宫。”

北城许园,便是太常寺卿许乃济的住宅了,许乃济自被调入京为太常寺卿以来已近四年之久,由于他对人态度和善,性格敦厚,在朝中又是掌管皇家祭把这样的职位,故而几年来倒也还相安无事,日子很平静。

许乃济本广东雷琼一带人氏,父亲为乾隆、嘉庆时期的大儒,年轻时期曾做官两年,只可惜生性秉直,常常直言上奏,不免于得罪权贵,遭受排挤,于是官做了近两年就被罢免回家,回家以后性情收敛许多,就专心治学,教引后人。许乃济从小就受父亲教诲,酷爱读书,尤长于经史子集,再加上天资颇丰,遍览群书往往成诵,长大后曾先后四次进京参加考试,不意每次都名落孙山。许乃济也不以为意,每日与朋友们谈诗论画,日子过得倒也自得其乐。到了四十岁那年,他闲来无事,与朋友又入京参试,谁料这一去竟然入了仕途,自己也甚为得意,不久又先后在广东任雷琼兵备道和广州按察使,由于政绩显著,四年前又被调入京做了太常寺卿。

道光十六年四月,春暖花开之季,只见许国满园春色,桃红上了枝头,团团似火,柳枝绽放朵朵丝絮,如烟如雾,小池流水,汩汩不倦,假山假石耸立池中,影子倒映池水,山水相映,竹、兰、梅、菊虽不及时令,却也毫不相让,各呈异彩。

“许兄,今日这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次相见,以后你可要好自为之啊!”

从池边的一座精致的小阁子里传出一人说话的声音。

京城许府后花园中有一阁子,屹立在水池的北侧,掩映在花木之间,伴着周围的景色相映成趣,这时四月的春光铺在水面上,水面在斜风中微起波澜,阁子在水中的倒影,如同渺茫的烟云,幻着奇异的波光。

坐在阁中,园中美景可尽收眼底,在这样情致下,尽管有淡淡的哀愁,也会望而转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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