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冬天的最后一场雪正在倾尽力气落满人间,天空黯淡了神采,仿佛一张无边无际的铁幕,给人一种透不出气来的沉重压抑感。

一枝响箭穿过灰色的雪幕,飞入了上庸城楼,箭上绑着戳了封泥的信。守城士兵拆下来,急捧了送给屯守上庸的公子刘封,而后一切都像沉睡了一般安静得如同世界末日,唯有大片的雪花一层叠着一层,仿佛逐渐压抑的苍白情绪。

两个时辰后,上庸城送出了回信,使者带着轻薄的信,飞马直入一里外的魏军大营,收信的人是孟达,他现在已是所谓“正统”的汉将军,虽然尚没有正式的官位,但迟早会受恩封,对这一点他深信不疑。当他在十天前率麾下四千部曲叛逃投敌,其实已权衡了当叛徒的利弊,他不会让自己吃亏,心里总有一笔随时清算的账。

他给刘封的信是在魏军大营中所写,写完了还交给他现在的上峰审查,待得人家认可,方才送入上庸城。他在信里言之凿凿地表白自己降魏出于不得已,恳请刘封识时务、见几微,弃暗昧而投明主,可刘封却不买他的账,回信中坚拒其意,还把孟达痛骂了一顿。

没想到刘封竟然固执如此,孟达心里说不出是什么个味道,随他攻打东三郡的曹魏征南将军夏侯尚览过信后,大笑道:“刘封愚拙,何以至此?”

“那是,此人不识时务。”孟达用讨好的语气说。

夏侯尚乜起眼睛,目光古怪地打量着孟达:“君识时务乎?”

孟达打了个哆嗦,他垂下了头,竟没有回答。

夏侯尚盯着孟达,目光有些轻蔑。作为夏侯族裔,他身上有着曹氏夏侯一族睥睨群豪的骄傲,骨子里瞧不起软骨头,对于孟达这种叛徒,打心里没有好感。

孟达当然知道夏侯尚的轻蔑心理,若不是他和刘封互生仇隙,乃至不能共事,他也不会想到反叛这条路,做一个叛徒,始终是一辈子抹不去的污点。

“听闻刘备待汝不薄,汝何以背主?”夏侯尚像是故意的,偏要用脏抹布去擦污水。

孟达心里恨恨的,脸上的表情却很谦卑,他像鹦鹉学舌似的说道:“识时务。”

夏侯尚一愣,俄而仰面一笑,他伸出手,像摸一只温顺的狗一样,拍了一下孟达的肩膀:“你很会说话!”

他摸着下巴一叹:“刘封骨头太硬,他若不降,东三郡何以取之?”

“无妨,上庸太守申耽有反正之意,我们可里应外合。”孟达充满信心地说。

夏侯尚语带双关地说:“都说刘玄德得人心,未想屡屡为部下所卖,荆州如此,东三郡又如此,岂不悲哉!”

这话说得孟达低了头,像被戳中了死穴,脸色也惨白了。

夏侯尚背着手踱了几步,似乎漫不经心地说:“知道关羽的下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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