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消息传到时,恰好胡雪岩陪着畅游了西湖上六桥三竺之胜的宝森回到上海。对他来说,这自然是个喜讯,不由得又在心里激起了好些雄图壮志。

照例的,胡雪岩每一趟到上海,起码有半个月的工夫,要应付为他接风而日夜排满了的饭局,第一是官场,第二是商场,最后才轮到至亲好友。古应春和七姑奶奶夫妇是“自己人”,挨到他们做主人请客,已经是十月初,将近慈禧太后万寿的日子了。

这天请了两桌客,陪客也都是“自己人”,其中有刘不才——他如今管着胡庆余堂药店,这一回到上海是要转道北方去采办明年要用的药材,有宓本常,他是阜康雪记银号上海总号的“大伙”。

此外也都是胡雪岩私人资本开设的丝号、典当的档手。

酒阑人散,为时尚早,胡雪岩想趁此机会跟古应春夫妇好好谈一谈自己这几天的见闻与想法,所以决定留宿在古家。

古家原替他预备得有宿处,是二楼后房极大的一个套间,一切现成,便将他的轿夫与跟班都打发了回去,只留下一个贴身的小跟班,名叫阿成的,随他住在古家。

“应春,这回湘阴放两江,等于合肥掼了一大跤,你看,我们有点啥事情好做?”

“小爷叔,”古应春答说,“我看你现在先不必打什么主意,不妨看看再说。”

“为啥?”

“事情明摆在那里,合肥、湘阴一向是对头,湘阴这趟放两江,第一,他不会像以前的几位制台那样,让北洋来管南洋的事;其次,湘阴跟刘岘帅是湖南同乡,刘岘帅吃了合肥的亏,湘阴只要有机会,自然要替他报复,这是湘阴这方面,再说合肥那方面,当然也要防备。论手段是合肥厉害,说不定先发制人,我们要防到‘吃夹档’。”

“‘吃夹档’?”胡雪岩愕然,他想不通左李相争,何以他会受池鱼之殃?

“两方面钩心斗角,不外乎两条计策,一种是有靠山的,擒贼擒王,一种是有帮手的,翦除羽翼。湘阴是后面一种,小爷叔,合肥要动湘阴,先要翦除羽翼,只怕你是首当其冲。”

胡雪岩悚然动容,但亦不免困惑,“莫非你要叫我朝合肥递降表?”他问,“我要这样做,怎么对得起湘阴?”

“递降表当然说怎么样也不行的。我看,小爷叔要联络联络邵小村。”

邵小村名友濂,浙江余姚人,也算是洋务人才,一向跟李鸿章接近,新近放的上海道——上海道本来是李鸿章的亲信刘瑞芬,因为刘坤一参盛宣怀一案,刘瑞芬秉公办理,因而得罪了李鸿章,设法将他调为江西藩司。刘去邵来,足以看出上海道这个管着江海关的肥缺,等于是由李鸿章在管辖。

“联络邵小村,不就是要吊合肥的膀子?莫非真的要磕了头才算递降表?”

“吊膀子”是市井俚语,语虽粗俗,但说得却很透彻。古应春默然半晌,突然提出一个惊人的建议。

“小爷叔,一不做,二不休,你索性花上二三十万银子,把邵小村攻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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