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某个角度来说,海瑞的心和朱元璋是相通的。海瑞对朱元璋的残酷惩贪措施完全赞成:

我太祖视民如伤,执《周书》“如保赤子”之义,毫发侵渔者加惨刑。数十年民得安生乐业,千载一时之盛也。

可以说,上有朱元璋这样愚昧的专制者,下有海瑞这样甘于自虐的“清官”,才造成了中国社会滔滔不止的贪黩文化。吃着粗粮青菜,穿着打了补丁的衣服,过着城市贫民的生活,海瑞从来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合理。他甘清贫如饴,清贫有助于他保持气节,而富贵温柔则是道德的陷阱。

海瑞从来没有反思过,开国之初的经济萧条与现在的经济繁荣不可同日而语,以那时的标准作为现在的俸禄是否现实?要求所有人都像他一样摒绝物欲是否可能?推崇中庸的中国文化其实总是在走极端。儒家把人分为君子和小人两个相互对立的群体,宣称一个人“不为圣贤,即为禽兽”,为中国文化打下了偏激的底色。

凡事都被划为两极,中庸无处藏身。清官们的一丝不取与贪官们的毫无禁忌,其实也是相同文化基因上生长而成的两极。

“清官”现象,其实是贪黩文化必不可少的一个组成部分。

清官与贪官相辅相成,正如太极之一阴一阳,相互依存。正是清官的“至清”,才造成了贪官们的“至贪”。换句话说,做清官标准太高了,对人的要求太苛刻了,绝大多数人都达不到这个标准。达不到清官标准,那或多或少,就是个贪官,既然贪了,何不贪个痛痛快快?

清官在官场中是官员们的反面教材。做清官不仅物质上吃苦,精神上也要承担巨大的压力。每办一件事,海瑞都要严格遵守帝国规定,因而窒碍重重,举步维艰。同僚的讥笑、排挤、不合作,乡绅们的抵制、咒骂、上访甚至死亡威胁,这些都不算,就是在家里,母亲、妻子、亲戚也整日抱怨不已,虽然不敢明着指责他,然而,起码不给他好脸色看。因此,做清官,其实是在日日承受一种常人不能忍受的煎熬。

海瑞把这种煎熬当成了一种考验,一种磨炼,一种“超凡入圣”的必经之途。

嘉靖三十九年(公元1560年),海瑞任淳安县令之后,都御史鄢懋(mào)卿巡行浙江。都御史是御史台长官,相当于纪检委书记,所到之处,接待的规格本来就很高。况且鄢氏平时即好排场,因此,各地官员在接待上都下了不少工夫。连吃喝带“土特产”,一个县没有千把银子下不来。

鄢氏所到之处,“监司郡邑诸吏膝行蒲服,跪上食。携妾偕行,制五彩舆,令十二女子舁之。仪从煌赫,道路倾骇”。

鄢氏将过境淳安的消息传来,师爷愁眉紧锁。府员、道员到来你公事公办则还罢了,这一次来的可是部级干部,并且是都御史,如果把他得罪了,一个小小县令,官位立刻不保。

海瑞却不信那个邪,面对师爷的劝告,他不耐烦地说:“充军死罪,宁甘受,安可为此穿窬(yú,门窗边的小洞)举动耶!”即使充军杀头,也不做这样见不得人的事!

他告诉师爷,不必发愁,且看本县如何处置!

他的“处置”就是给鄢部长写了封信。信的大意是:接到您发来的公文,通知您将巡视我县。您在公文里说您“素性简朴,不喜承迎”,要各地接待上要简朴,不可铺张浪费,以节省帝国钱财。可是我听您所到过的县报告说您所到之地,“各处皆有酒席,每席费银三四百两。金花金段,一道汤一进”,与您在通知中所说大相径庭。是不是各县官员误解了您的意思,把您的要求当成虚文了呢?

接到了这封信,鄢氏连淳安所属的严州都没有进,绕道而去。严州知府大发雷霆,把海瑞叫到州上拍案大骂了一顿:“你多大一个破官,还反了你了!”知府詈不停口。海瑞唯敛容长跪,无一语辩。

严州知府终于受不了了,浙江官员的忍耐也达到了极限,他们联起手来,要把海瑞弄走。然而海瑞居官行政,处处以太祖祖制为依据,不逾规矩一步,挑他毛病还真不容易。

这难不倒官场中人。罢不了你的官,我还升不了你的官吗?府道官员联合建议,像海瑞这样道德高尚的清官,应该晋升到中央去任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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