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腔

作者:李洱

小姐,你都已经看到了,我这人有个优点,明人不说暗话。OK,既然他把话挑明了,我也就豁出去了。我说,好吧,那就权当我是来劝降的。我给他斟上酒,点上烟,把离开重庆时戴笠讲到的成立新党的事给他讲了一下。我说,老蒋说了,只要你愿意到重庆去,你可以成立一个新党,并在国防参议会里占据六个议席,这可是天大的面子啊。六个?那不比陈独秀先生还多一个吗?他突然笑了起来。他说的没错。陈独一秀死前,国民党也曾经许诺过,让他组织一个新党,并给他五个议席。老蒋说话算话吗?他问我。我看他似乎有了兴趣,立即和他碰了一杯,那还用说,最高指示就是圣旨,一句顶一万句。

小姐,我来给你学学葛任的动作。把你的手递给我。你的手真软啊,比阮玲玉的还软。你别误会,我可没有拉女孩子手的习惯,我只是想给你做个示范。当我告诉葛任可以有六个议席的时候,葛任就这样捏着自己的手指头,挨个儿捏,捏了一会儿,说,范律师,六个太多了,一只手数不过来,还是算了吧。Fuck!起初我还以为他是谦虚,后来才知道他对此真的毫无兴趣。他说,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无非要让民众知道,葛任还活着,二里岗战斗是瞎编的,是延安方面谎报军情,好向中央政府邀功请赏。

我不得不承认葛任聪明,是真聪明。他确实看透了政府的把戏。是的,戴笠确实是这么对我说的,这是劝降葛任的重要意义所在。但眼下在谈判桌上,我却得咬紧牙关,不能承认。我说,葛任,你过虑了,政府是因为敬仰你的学识,才派我来白陂接你到重庆去的,这都是为了你的前途。你猜猜,他是怎么回答我的。他说,抗日战争很快就要结束了,然后就是内战,到时候老蒋会兵败如山倒,败在共产党手下。说实话,当时我有点不以为然,认为他在发高烧说胡话,因为当时共军占据的地盘只有屁大一点。站在当时的反动立场上,我对他说,葛任啊葛任,还是现实一点吧,现在是国难当头,老蒋又是公认的抗战领袖,连张奚若都为政府效力了,你又何必搂着自己的信仰不放呢?信仰能当饭吃吗?不能嘛。你不要担心老蒋容不下你,你看人家张奚若,他虽然常和老蒋顶牛,可老蒋对他还是敬重三分。

我刚说到这里,葛任就打断了我,说自己并没有被信仰牵着鼻子走,这些话也和信仰没有关系。说到这里,他还顺便拿自己的名字做了一番解释。他说,他的名字与“个人”读音相同,他是以个人的身份讲这番话的,和党派之争无关。我说,老兄,这里又没有外人,你就不要谦虚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底细,你信仰共产主义,代表了相当大的一部分人。我从骨子里尊敬你们,可人生如梦,为何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呢?小姐,我没耍花腔吧,说的都是掏心窝子的话吧?可他,可他却丝毫不为所动。

唉,我没能说服他倒罢了,他竟然还想说服我。出乎意料,太出乎意料了。我本来是来钓鱼的,没想到被鱼钓了一下。他劝我不要再回陪都了,不然,早晚会像秦始皇的兵马俑一样,成为老蒋的殉葬品。什么,那时候还没有兵马俑?看来,小姐真该搬到我那里,让我给你补补课了。秦朝时,就已经有兵马俑了,当时是世界第一大奇迹,现在是世界第八大奇迹。前两年,我还陪外宾去看过,看得他们目瞪口呆,不得不佩服中国人的聪明才智。什么,葛任活着的时候,它们还没有出土?这我承认。好吧,我们就不要纠缠这些小问题了。反正葛任当时劝我,不要再回重庆了。我说,你也太好玩了,是不是想让我投降延安?葛任又笑了。他说,我不是在劝降你,我是个无权者,我是出于对朋友的感激才这么说的。随后,他告诉我,他早看出了我的良苦用心,我派阿庆和杨凤良来,无非是为了放他走。知我者,葛任也!我又和他拥抱了一下。接着,他就要求我不要怪罪阿庆和杨凤良,是他自己不愿走,怪不得阿庆和杨凤良。听他的口气,他还不知道杨凤良已经喂鱼了。我当即请他放心,海纳百川有容乃大,我和那两个杂种也都是老朋友了,不会为难他们的。

不知不觉,天已经快亮了。是白圣韬告诉我们的。我们谈话的时候,白医生照我的吩咐,一直坐在旁边照应。他说,鸡已经叫过三遍了。他催葛任去休息,并埋怨葛任这样下去身体会垮掉的。他把葛任的灯关(吹)掉了,葛任又把灯拉(点)亮了。他问葛任是不是还要写书,葛任说,写什么写,我把稿子都烧了,现在想抽根烟再睡。我听见葛任说,人生有小休息,有大休息,睡觉是小休息,死亡是大休息。他现在就盼着大休息了。这话耳熟啊。直到离开了希望(枋口)小学,我才想起,瞿秋白当初也说过类似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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