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世浮生

作者:方荻

24

范正章可谓是双喜临门。自从他在农场的周末黄昏以霸王硬上弓将阮蓉征服后,他的报请建乳品厂计划也已经被厅里批准,并很快进入筹备阶段。在这一过程中,他借用人之机将蒋德仕调了过来。除一位副场长负责乳品厂筹建有关手续和文件,以及未来乳品厂高层管理工作外,范正章命蒋德仕协助负责乳品厂在筹建中有关跑腿、厂房修建等方面的杂活。所需资金分两方面,一是由厅里拨款,一是以农场作抵押向银行贷款。这两部分资金基本已经敲定,不需再费周折。爱情、事业上的双丰收,让人到中年的范正章感觉到人生的又一个高潮即将来临,并一时间显得春风得意,意气风发。世间的事总是没有十全十美的。在范正章这里,便是家庭的不和谐越来越突出,甚至比当初追求阮蓉时他与孙梅在婚姻磨合期遇到的困难还要严重。孙梅不但对他产生了极度的不信任,而且对他已经绷上了阶级斗争的弦。这使他在周末以越来越多的理由和借口逃避回家,代之而起的是与阮蓉进入实质的浪漫恋爱状态,并且在周末开始出双入对地四处游玩。

世上一切有得必有失,这一点,在来往于两个女人之间的范正章身上,则是得到阮蓉,失却了家庭的和谐。当初没有阮蓉的时候,他与孙梅的夫妻生活经过多年的磨合已经水乳交融。自从与阮蓉在农场意外地结合后,一切开始改变了。首先是与阮蓉初次游玩时撒谎,被孙梅点破以后,他用以搪塞的话语,让孙梅产生了深深的怀疑。这使他们的关系迅速僵化起来。其次在真正拥有阮蓉后,他一下子发现心里再也无法直面孙梅了。尤其是每当搂住孙梅那皮肤日渐松弛的身体,每当看见孙梅脸上若隐若现的皱纹,他都在心里产生难以自抑的厌恶。尽管很讨厌这种念头,他却无法阻止这种情绪。就他这种状态,他觉得像现在这样拥有俩人的日子不会长久。要么是自己疯掉,要么是孙梅疯掉,要么是二人都疯掉。对于离婚,他自认为还没有足够的勇气,对离开阮蓉,他觉得那绝对是不可能,也是绝对受不了的。一件思慕日久的东西,如果从来不曾拥有也就罢了;如果拥有了再失去,他却不知道怎么消受这种痛苦。好在这两个难题还没有被逼到眼前,尤其是阮蓉似乎对他们目前的关系很满意。她既不追究他们是什么关系,也不考虑未来他们的出路。她好像一个顺其自然的乐天派。这倒不像范正章所认识的阮蓉了。既然阮蓉给他如此轻松的环境,那么他也不需要与孙梅搞得太紧张了。因此,往往隔一些日子,他还要回一趟家,以安慰老婆一下,毕竟是自己犯了大错。

已经快春节了,范正章又一次回到了家里。孙梅再也不像以前那样为他的回来而感到兴奋和快乐了。现在,每当周末范正章的敲门声响起时,只有儿子还一如既往地疯狂喊着冲去开门。

孙梅自从逛植物园遇到刘畅,发现范正章撒谎后,便对范正章产生了难以说清的怨恨。原来心头流淌的模模糊糊的酸水终于有了根据,并变成真正的陈醋开始汹涌和泛滥起来。失眠的夜越来越多,疯狂而痛苦的想法充斥头脑。每当这种时候,她最大的冲动,就是飞奔到范正章床前,看一看这小子是否有别的女人。然而,几个月过去了,她一次也没有行动。没有行动并不代表她正在相信范正章。事实上,这几个月,在孙梅的感觉里,范正章已经越走越远了。他不但回家越来越少,而且与孙梅的夫妻生活变得量少而质次。这种细微的差别也只有长期和谐的夫妻才能感觉到。单单从这一点,孙梅不得不承认,她已经遇到了麻烦,一个自己不敢面对,却必须面对的大麻烦。一次又一次的彻夜失眠,一次又一次揪心断肠的疯狂和痛苦后,她觉得再也无法承受下去了。她已经无法控制自己了,即使感到这种举动的危险,她还是下定了搞清楚一切的决心,并且带着慷慨赴死的悲壮,开始了一步步计划。

这个计划是孙梅一个深夜失眠后的杰作。她已经把目标从韩香香、刘佳等身上转移到了农场办公室主任——张晓艳身上。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测,在范正章又一个借口出差的周末,孙梅带着疯狂的想法像一个天外来客突然到了农场。结果是范正章确实不在农场。为了查证那个漂亮的女主任是否也随着范正章出差去了,她为自己找到了一个极好的借口。她告诉农场值班人员说,范正章让自己来这里等他,他们一起第二天要到另一个地方。她早一天来是为了呼吸新鲜空气,感受一下自然风光。她希望有个人能陪她四处走走,看一看他们新建的乳品厂。那一次侦查,让她失望又兴奋,因为半小时后,住单身的办公室主任张晓艳一溜小跑着冲到她面前,半是巴结,半是吃惊地把她迎到了她的宿舍。在那里,她不但看到了张晓艳与丈夫的婚纱照,而且看到了她的丈夫本人——一个眉清目秀、文质彬彬的小伙。

尽管她的贸然行动,引起了范正章的极大反感,甚至愤怒。但是,她却在以后约两个星期里睡得安稳下来。她不后悔这次行动。而且,她还在寻找机会,准备实施第二个计划——查找她怀疑的第二个人。对于这个人,她已经观察了好几个星期。在范正章的行踪中,她发现每当范正章在省城的时候,都要去一趟姐夫生前居住的公寓。据她所知,早在几个月前,这套公寓已经出租。既然如此,范正章为什么如此频繁地去那个地方?如果说仅仅是收房租,未免太勤了一些,如果说维修方面的事,似乎也不会如此经常吧。不说那是套新公寓,就是自家居住多年的房子也不曾如此频繁地报修呀!如此判断,她觉得这里边一定有文章。在这种猜测下,她一直等待着范正章再一次去那座公寓。

机会终于来临了。范正章在这一次回家度周末的第二天,也就是礼拜六,当他们一家从范家父母那里吃完中饭出来,终于以随便口气说了一句,我先送你们回家,然后去邮局办件事,再去一趟林子花园。晚饭也许与蒋德仕一起吃饭。

这是孙梅盼望已久的机会。孙梅把儿子安排好以后,才发现面对这个久盼的机会,她害怕了。她坐沙发上,四肢无力,脸色苍白,脑中竟一时空白一片。儿子一脸无知,还在一遍遍催孙梅快出去“买东西”,好给他带来好吃或者好玩的东西。这让她感到悲哀和痛心。她这是怎么啦?到底是去还是不去?十分钟过去了,她想起度过的勤俭节约的日子,想起在范正章身上寄予的厚望,想起一个个痛苦而疯狂的念头,想起一个个失眠的深夜,终于恨意突起,就像突然间被鼓足的气球,一下子坚强起来。一刻钟后,穿着厚厚羽绒服,带着帽子,围着一只大口罩的孙梅已经冲出楼门。

25

寒风中的街道显得冷清而落寞,水泥马路在冬日惨白的阳光照耀下,泛着冰冷坚硬的光。这世界也许本来就是这样冷的。孙梅觉得当初把这世界想得太好了。其实,看看人性中的自私、嫉妒、奉迎、势利,以及欺小凌弱等,就不难看出人类世界里的丑恶。她坐在驶往林子花园的公共汽车上,听着售票员兼司机骂犯人般的吼叫,已经不再惧怕这趟出行了。也许后果不堪设想,但总比在盖子里生活要强些。

林子花园一派春节临近的景象,也许是礼拜天,又快过春节的缘故。成双成对的夫妻或者一家有的出行,有的正提着大包小包的年货回家。孙梅夹在人流中,尤其是捂得严严实实的样子,在人群中反倒显得注目起来。一排排光秃秃的法桐伸向小区深处,只有两旁的冬青在经受冬日的酷寒后,还能维持一簇簇的深绿,并向路人展示着生命的迹象。花园已经看不见花,小区生活的真相全部祼露在眼前。前边那座楼已经展现在眼前,孙梅不知道范正章是否已经到了小区公寓,因此便拨通范正章的手机,问了一下。看来今天比较顺利,因为从范正章处得到的答案是,范正章正在来花园小区的路上。她决定隐藏在暗处,看一看范正章到底在这里耽搁多长时间,以此来判断他到底是在干什么。

三点差五分的时候,隐藏在楼前冬青树后的孙梅一眼看见范正章的车滑了过来,就像鱼市里的热带黑鱼。孙梅站在冬青树后,戴着大大的口罩,用满含怨恨的双眼望着从车里钻出的范正章。在这一刻,他发现丈夫精神焕发,俨然一个有一定社会地位,并且风流倜傥的成熟中年男子。这一发现再一次加重了孙梅的疑心。范正章在她的注视下没有任何察觉地走进楼门,消失了。孙梅独自站在寒风中,看着空洞的窗口,看着不停出进的陌生人,突然感到羞耻又可怜。什么时候自己变得这样没有自尊?是什么让自己改变了原来的清高?难道仅仅是范正章的另有所爱?不,这一刻,她突然感到自己这么多年太忽视自己了,所以她最大失败不是丢了范正章,而是丢了自己。如果追究原因的话,应该归于当初自己把荣华富贵全部寄托于这个男人身上的缘故。

半小时过去了,楼前不停地有人进去,有人出来,唯独没有范正章的身影。她决定上楼看个究竟。

迈出道旁的马路牙子,一片干枯的树叶粘在脚下跟着走了几步,脚下便有刷拉刷拉的声音。自从感到婚姻危机来临以后,孙梅变得脆弱敏感,这片枯叶竟然让她联想到了自己的命运。她不禁自问,在范正章的眼里,是不是自己已经老朽成了一片枯叶?是不是有一天自己也会像这片枯叶一样被范正章踩在脚下?想到这里,她心里涌起一阵阵的自怜和悲痛。既然你如此嫌弃我,那么,我也不会饶恕你!孙梅感到脚下的力量陡增,高跟鞋的声音也明亮和铿锵起来。

九楼,孙梅记得是这样的一个位置。站在门口,她已经感到心跳的不断加速,浑身好像正在颤抖。她不知道,这扇门后到底是怎样的一个情境,范正章正在这里扮演怎样的一个角色。她更不敢设想,打开这扇门后,她将面临怎样的一个场面,自己将如何吞咽打开门所面临的后果。不需要犹豫,也不需要猜测了,因为她分明听到里边一个嗲声嗲气的女声正隔着门板隐约传来:亲爱的,过来看看我的新内衣,来呀,快过来呀,好看不好看……哎呀,你怎么那么磨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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