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罗旺斯的一年

作者:彼得·梅尔

社交礼仪的困惑

我们的一位伦敦律师界的朋友,身上保留了很深的英国人那种保守的气质。坐在卡维隆的“世纪末咖啡馆”里,他注视着窗外的人们那种他称之为“青蛙般滑稽的动作”。这天是赶集的日子,人行道上人潮汹涌,大家推来挤去,一团混乱。

“你看那边,”一辆汽车在马路中央骤然停了下来,驾车人下车来拥抱路上的老相识。“他们总是彼此伤害。看到没有?男人跟男人亲吻。多不卫生呀。”律师朋友对着啤酒喷气 。他严谨有度的礼仪观被这越轨的行为激怒了。在可敬的盎格鲁萨克森民族看来,这种行为真是太怪异了。

普罗旺斯人喜欢身体的接触,我也花了好几个月才得以适应。和一般在英国长大的人一样,我学会了很多社交礼仪规范。我学会与人保持距离,朋友见面时以点头代替握手,亲吻女士们如蜻蜓点水,公开场合不对狗表示亲热等等。初到普罗旺斯,对方犹如机场保安一般彻底的搜身式欢迎仪式,让人真有些不知所措。现在,我不但甘之如饴,而且对这项社交礼仪的诸多细节备感兴趣。肢体语言,实为普罗旺斯人际接触的要素。

两个男人相会,握个手是最起码的。即使手上拿了东西,也要腾出一根小手指头握一握。手里若是有点儿湿或有点儿脏,那么就要出前臂或手肘来进行这个仪式了。骑在脚踏车上或开着车,并不构成你不与人作身体接触的理由。所以,你常会在拥挤的大街上看到一幅幅危险的场景:一双双的手从车窗内伸出来,互相摸索搜寻。这还只是初步的、最起码的动作。要是比较熟悉、亲密的人见了面,需要比这更为强烈的表示。

正如我们的律师朋友所见,男人之间会互相亲吻。此外,他们还做出紧捏对方的肩膀,猛拍对方的背,拳打对方的小腹,紧拧对方的脸颊等一系列动作。碰到一个久未相遇的普罗旺斯老友,分手时你绝对可能已经被折磨得混身青一块紫一块了。

女士相遇时受到身体损伤的可能性就小得多了。但是不熟悉礼节的人弄不清正确的亲吻次数,也可能会铸下社交大错。我初学此道时,遇见女士总是先亲一面。退后,观察对方是否迎上另一面脸颊。后来有人告诉我,伪君子才只亲一面呢,不然就是生性孤僻的可怜虫。在这之后,我根据自己的亲身观察,总结出一套正确的程序:亲三下,左-右-左。我在巴黎来的朋友脸上尝试了这种礼术。又错了。她说:亲三下,是普罗旺斯人的粗鲁习俗,文明人亲两下就够了。下次我见到邻居太太,亲了她两下。“不对,”她说:“应该是三下。”

现在,我每见到女士则密切注意她的头部动作。亲两下之后,若头部停止摆动,我就知趣而止。而我的头总是随时保持机动,以备对方又偏过头去时,可继续亲第三下。

我妻对此同感困扰。她是受礼的一方,有责任估计扭头的正确次数,或究竟需不需要扭头。一天早晨她在街上听见一声大吼,转过头去,看见泥水匠雷蒙向她走来。他忽然停步,双手极尽夸张地在裤管上猛擦。我妻料想这必是要握手的准备,于是伸出手去。结果雷蒙拨开它,却在她脸上热烈地亲了三下。所以,你永远也猜不准对方会给予你什么样的礼节。

见面礼结束后,谈话便可以开始了。菜篮子啦,大包小包的东西啦,都得暂时放下来,如果是狗,就拴在咖啡桌脚,如果是自行车和工具,则需要让它们倚着最近的墙站着。这一点很重要,因为一场认真而愉快的谈话一定需要双手并用,以表达语言的准确性。手势可以作逗号,作句号,作感叹号,甚至单纯用来装饰词语。因为如果言谈仅是动动嘴皮子,是不能让普罗旺斯人满意的。双手于是加入,无声地交换着意见。连肩膀都富于表情。普罗旺斯人的谈话内容,你从远处便可根据表情动作,略知一二。

还有一种无声的语言,是以摆手作为开始的。这是我们是从家里的建筑工人那里学来的。他们只是在谈到时间或价格时,才用这种语言来表示否定。但这个手势的实际用途无限宽广,既可以用来形容你的健康状况,也可以用来形容你与岳母相处和谐与否,你的事业进展,你对一家餐厅的评价,或你对今年甜瓜收成的预测。讨论不怎么重要的事情时,手只是随便摇摇,辅之以眉毛轻巧地上扬。谈到比较严肃的事情——如政治,某人的肝脏顽疾,本地赛车手在今年巡回赛中获奖的概率时,手摇的幅度就增大了。手缓缓地摆动,上半身随之轻轻摇晃,严肃的表情则集中于脸部。

警告或争论时,使用的工具是食指,用法有三种:一动不动地直指对方的鼻尖,表示提醒对方小心;像节拍器一般在对方面孔下方迅速摇晃,则是提醒对方刚才所言完全错误;接下来他会陈述正确的理论,这时食指会由左右摇晃一变而为向前戳刺。若那不开窍的一方是男性,这一指便戳上他的胸肌并在那里敲打数下;若对方不巧是女性,指尖便在胸前数公分处打住。

谈话需要突然结束时,需要两个人的两只手来表现:一人左手手指伸直,从腰部向上迎击对方下落的右掌――这是一个传统和极端粗俗的上肢动作的限制版。在炎炎夏日出现交通堵塞时,你经常能够看到那种未经限制的版本。互相争吵的司机会特意从窄小的汽车里跳出来,使身体能够发挥出最大的自由来完成那个左臂向上挥斩、又被右手突然按住上臂停止的经典动作。

在谈话结束时,有一个表示注意保持联络的动作。中间三指蜷入掌心,手掌直立,大拇指和小指作电话状,举至耳旁。道别前,再握一次手。然后各自收拾自己的包裹、狗、脚踏车等。往前走不到100公尺,遇到另一个熟人,一切又要重新来过。难怪有氧运动在普罗旺斯流行不起来,聊上10分钟的天,运动量就足够了。

邻城风光

邻近市镇与村落的娱乐活动,我们参与的不多。每天找上门来的事就够我们发挥冒险和探索精神了,使得普罗旺斯有名的景致反遭忽略——至少我们在伦敦的朋友是这么认为的。他们以“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的恼人态度,不时提醒我们,我们的住处距离尼姆、亚耳和亚维依多么的近,去野生动物保护区看火鹤或去马赛港喝海鲜汤是多么的方便。当我们坦白说一向只在家里附近打转时,他们都露出惊讶而不以为然的样子。他们从不相信我们说的理由,如没时间去别处,不想参观名胜古迹,无意当观光客等等。不过有一个地方例外, 有一个地方我们百去不厌——那就是埃克斯。

我们去埃克斯总是走山路。迂回曲折的山道通不过卡车,也不适合有急事待办需要赶路的人。路上除了一间孤伶伶的农舍,养着脏兮兮的一群山羊之外,满目所见便是陡峭的山崖、灰色的岩石与低矮的橡树丛,在明亮异常的光线下,显得线条特别清晰,光影特别分明。沿着卢贝隆山南侧的山道来到山脚下,即可穿越法国第七号国道线了。这条道路是业余汽车大奖赛车手们每天拼搏的战场,也不知道已经剥夺了多少车手终身驾车的权力。想到这一点,我们在等待汽车空隙穿越的时候,心里总是紧巴巴的。

沿着通往埃克斯的大路走到尽头,就到了全法国最漂亮的大街――米拉波林荫大道(CoursMirbeau)。这里四季节风景秀丽,但以春秋之间为最佳。每逢此时,街边的悬铃树都会形成一条500公尺长的绿色隧道,阳光透过茂密的树叶间洒落下来,使盛夏的骄阳变得温柔可爱。四座喷泉排列在整条大道的中央地段,马路的宽度恰如达芬奇的美学理论,“道路的宽度要与两边房屋的高度相仿。”空间、树木与建筑的搭配是如此的完美,几乎令人忘记了道路上汽车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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