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告战争

作者:马宇彤

向天歌把一份当天的《海江晚报》贴在会议室的白板上,上面登了一个通版的河滨小区开盘的广告,设计得很空灵,绝大部分是留白,只在中线偏右的地方开了一大扇窗,歌星大海深沉地倚窗而立,一个女模特扮作他的太太,端着一只咖啡杯,偎在大海肩头。文案写得也有味道:眼前是大海,才能过上有品质的生活。版面的右下角是一行小字——广告发布代理:莱奥美广告公司。

向天歌用一支红笔在大海的脸、广告语和“莱奥美广告”几个字上画了圆圈,静了片刻,他说:“大家都看见了,这是个信号,莱奥美倚仗晚报的背景,眼下的势头咄咄逼人,和我们的竞争不仅公开化,而且白热化,我们刚用影星江河给雄牌矿泉水做了代言,他们跟着就用歌星大海,这说明两家的理念和路数是趋同的,也说明我们的存在已经让他们感到了威胁。而且,从宁可犯撞车大忌这点看,他们的意图很明显,那就是想在声势上压倒我们。其实对于受众来说,理念是很虚的东西,他不懂,也用不着懂,一个创意,他看了,觉得美、觉得新、觉得好玩,甚至觉得腻味,可能就记住了。莱奥美给了我一个启发,干广告的不存在战线长短、强项弱项问题,首要的是订单,有了项目,才是报社地位和影响力的标志,不要担心干不了,我们干不了的,还可以转包,批出去不但赚钱还能赚人情。现在回头看看咱们,房地产和汽车是我们致命的软肋,虽然近来楼市低迷,但它们仍是目前投入最大的两宗项目,而我们只是散打,缺少像‘爱天使’那样的具有绝对打击力和控制力的品牌,也缺少那样的垄断地位。所以,这就是我们今天要研究的中心,怎么杀入房地产和汽车界?”

沈唱举手示意:“向总,您不是反复强调以活动带广告吗?今年是奥运年,亮点多,卖点也多,我想了一个系列活动,不知能不能把地产和汽车行业嫁接进去?”

艾小毛也列席了这个会。作为特立独行的女人,她很欣赏沈唱的锋芒,这样的职场新贵由于身材惹眼,相貌出众,才华横溢,博得领导天然好感的同时,也给同事带来巨大的压力和失落。

沈唱接着说:“2001年7月13日,不是在莫斯科宣布中国赢得2008年奥运会的主办权吗?我想今年我们就主打奥运牌,做足莫斯科的文章,北京奥运会的大排序是第29届,咱就挑选29名市民组成奥运足迹寻访团,再找29个企业负责人组成奥运经济考察团,再找29个中学生组成奥运天使励志团,加在一起,差不多就是个百人团了,一个人收一万的话,就是87万,另外,还可以选择一个汽车品牌,组成个车队,选在6月23日国际奥林匹克日从北京出发,7月13日开到莫斯科,然后把车体广告卖给地产商做并列冠名,各位老师,我是不是有点异想天开?”

向天歌越听越灵感迸发,连声称好,沈唱也受了鼓舞:“艾老师的美文给了我许多启发,莱奥美不是请大海做楼盘的代言人吗,咱们为什么不逆向思维,把大海请到服装节的开幕式上唱主题曲?大海的着装在一线歌星里是最有个性的,他又是海江人,不一定有多难吧?”

向天歌在记事本上写了几组大大的字:大海,服装节,莫斯科,观摩团,冠名权。运营小组的其他成员也认为这是个绝妙的创意,活动历时半年,跨度和声势有了,效益应该非常可观。

向天歌觉得现在的自己快成社会活动家了,整天被一些杂七杂八的事情纠缠得动弹不得。哪一件不管似乎都不合适,艾小毛曾经提醒过他,小心种了别人的地荒了自己的田。

向天歌一回到办公室,就看见文书留给他的字条:给朱老师回电话。向天歌纳闷,什么时候冒出个朱老师,就按照纸上的号码拨过去。对方问:“是向天歌吗?我是朱光晨朱老师呀。”向天歌一听,才想起原来是他的大学老师,因为主讲训诂学,枯燥得很,向天歌常常逃他的课,印象比较淡,但老师就是老师,他忙说:“朱老师呀,这么多年没有联系了,学生先给您请个安。不瞒您说,刚一说朱老师,还真没想到是您,怎么,有事吗?”朱光晨长叹一声:“天歌,我是看到《海江日报》‘编读往来’版上刊登你的杰出员工事迹才知??你的近况的,老师遇到点烦心事,拿不准主意,你在社会上闯荡多年,比我的见识广得多,如果你能抽出空来,最好见个面,这个事情不是电话里能说得清的。”

向天歌看看表,5点刚过,就说:“朱老师,您在家等我吧,我这就过去接您,咱们找个地方吃个饭。”

朱光晨在门口的一家饭馆定了个小雅间,夫妇俩和向天歌依次坐下,没有寒暄,朱光晨就讲起了他的心事。朱师母从市七中退休后,和一直是同事的年轻时的闺中密友合办了一所私立学校。朱光晨被推到法人代表的位置上,主外,朱师母负责师资和生源,主内。由于教学质量高,学生的成绩甚至超过了国办重点中学。但是从去年寒假开始,市教委发了文件,说民办学校必须实行校舍、财务、师资三独立,这些正是他们的软肋,前提条件不具备,就不能招生,慌不择路之下,经人搭桥认识了天明学校。

朱师母给向天歌夹了口菜,说:“光晨,你别光顾说了,和天歌这么多年不见,多喝两杯。”向天歌说:“没事,这故事好像刚开始,等朱老师讲完了再喝。”

朱光晨叹了口气,喝了口酒,说:“天歌,这几年和经营打上交道,心思可不像教你们时那么单纯了。我的体会是没有害人之心的人,也没有防人之术。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从哪里去防。我现在遇到这些搞不懂的事情就去问我的学生,在人际关系上,我以前的学生现在都是我的老师。你们的师母可笑到什么地步,给人家送礼,自己却像做贼一样,头低得快碰着了膝盖,要不就把脸扭在一边,连看都不敢看人家一眼,好像做了多么亏心的事。哎,本来就是一介书生,干嘛非要去经营的浑水,也真难为人了,我们现在是把90%的精力都放在了协调各方面关系上,真正用在办学上的心思倒很可怜。”向天歌说:“朱老师,很多道理,我们也是碰了墙之后疼出来的。上学时,别看总逃您的课,可是我们受您的影响还是挺深的,记得您说过讲解道理的人永远总结不出道理,当时不太明白,后来工作了,慢慢琢磨出里面的含义,因为讲解道理的人只会遵守,不会创造。可也有您的好多观点,我们拿去和现实比对,很多都吻合不上了。也许,这就叫时过境迁吧,一个时代,咱不说得那么大,一段时间,总得有个衡量成功的标准吧。您说,现在,除了钱,还有什么能证明一个人的价值?哪一个成功的人是穷困潦倒的?我告诉您,没钱的人不一定都没能耐,但有钱的人一定都有能耐,不管是哪方面的能耐,这就是真理,而且,适度的拜金并不代表着社会的倒退。”朱光晨边听边点头:“说得是呀,原来我们想得太幼稚了,谁知道连教育圈里也有这么多的道道。”

向天歌插了一句:“干经营是很缠人的,哪路神仙伺候不好都会带来麻烦。我还不是和您一样,天天周旋在那些大鬼小鬼之间。做上广告以后,您就体会去吧,一个阶段有一种感觉,现在我把能赚着钱的人概括成三种,一种是有大背景的,一种是高智商的,还有一种是特别能受累的。但是不管哪一种,都得先有防人之心。”朱光晨十分感慨:“我和你师母如今是骑虎难下,连后悔的力气都没有了。其实,做个教书匠不是挺好吗,这一下海,根本不知深浅,弄得不人不鬼的。做生意,谁管你是个文人呢?”向天歌说:“是呀,我最不爱听的称呼就是儒商,不知道这是谁发明的不明不白的词?商人就是商人,没有这个商和那个商的区别,在商言商,能挣钱就是好商,就是能力和实力的象征,打不开局面时,市场也不可能念及您是文人就放您一马。还有啊,朱老师,您知道为什么买的没有卖的精吗?因为卖的知道底牌,只有知道底牌才能自如地操控局面,而买的则不同,他完全被蒙在鼓里,特别是在货比三家之前,更是被动,每一条信息都是卖方传递过来的,是便宜还是当只能凭自己感觉,您想,在这种情况下,就是神仙也没法做出准确的判断。您吃亏是吃在了您一直在算计学问,而人家一直在算计人。”

朱光晨的情绪很低落,说:“是呀,当时双方谈妥,我们这边儿出任法人、副董事长,天明学校那边儿是董事长和校长,然后各自拿出50万元用于改善教学条件。事情坏就坏在这个口头协议上。我们想反正马上就是一家人了,花谁的钱不一样,一张支票,50万拨过去了,因为校舍在人家手里,所以装修、进设备,我们看到的只是实物和发票,对里面的偷手一无所知,但是对方最后一共才投入了三万多块钱,而且打着去教育局办批文的幌子把财务章、校名章、法人章都拿到他们手里,我虽然是法人,可是花一分自己的钱,却要看人家的脸色,他不给我盖这个章,我还就没有一点办法。我们起诉到法院,法院都觉得可笑,说天底下哪里有上级告下级的道理,双方不是对等的主体,根本就不够立案的条件,你们是民办校,法人的权力至高无上,他是你的办公室主任,扣着章不给,你完全可以解雇他呀,还用得着跑法院来劳神?天歌,你说说,这不是千古奇冤吗?也好,这件事对我的触动很大,以前我太傻了,一板一眼地抓教学质量,抠学生分数,你看看别的民办校,就是一门心思抓钱,至于分数,反正都是自己老师判卷,想撩多少就撩多少,最后,给家长这么一交代,皆大欢喜。”向天歌不解地问:“可是不还有市里、区里的会考吗?这样做,不是很容易穿帮吗?掩耳盗铃岂能长久?”朱光晨说:“咳,你哪知道,一行有一行的黑幕,来私立校的学生基础都不太好,家长们又能说什么?就像那些卖癌症药的,吃完症状缓解算他的功劳,吃了不见效那是你这病本来就该死,哪里还用负什么责任!”

向天歌心说,对呀,考试有枪手,论文能买卖,真是一行有一行的黑幕,一行有一行的腐败,看着朱老师两鬓泛出的白发,他感到一种寒彻心底的悲哀,以前的文人雅士为五斗米折腰,现在生活没有断炊之虞,但是都在追求质量,就又恨不能将五斗糙米都变成香米,人的欲望真是没有止境的。他端起杯,说:“朱老师,学生敬您一杯,一是感谢栽培之恩,二是有什么需要学生出力的尽管吩咐。您先别着急,咱们慢慢想办法。”朱光晨说:“请你来就是想让你帮我出出主意。你在报社,认识的人多,我是不想再被人牵着鼻子走了,如果能够调和,还是想调和一下,何必两败俱伤呢,实在不行,再考虑一刀两断,彻底分家,看通过什么渠道把这个信息传递过去,让他们明白,你有人但是没理,我有理但不一定就没人!”

向天歌在脑子里搜索着有可能帮上这个忙的名字,第一个跳出来的是马自达,但是马上就否定了,宣传部是个务虚的地方,和教委的关系不会很紧密,再说,一个堂堂的副部长,去过问一所私立校的纠纷,不是牛刀杀鸡吗?最后,还是决定找绳子仁,反正一师之徒,用不着太多的客套,况且组织部是管干部的,下面多少要买些面子。

向天歌把想法和朱光晨说了,朱老师觉得可行,就起身出去了,向天歌知道他是去结账,也没说什么。这时,朱师母对向天歌说:“为什么我和你朱老师这把子年纪还舍不得离开学校,真不是图那几个钱,实在是喜欢那些孩子。我给你讲个真实的笑话。初一有一篇课外辅导读物,写的是天安门,老师拿出一张毛主席当年在天安门挥手检阅的照片,问:‘同学们,你们看,这是谁呀?’学生们有的说是毛主席,有的说是毛爷爷,老师很满意,心想孩子们还真不简单,还认识毛主席,就又问,哪位同学知道毛主席在天安门城楼上干什么呢?这时一个学生站起来说,毛主席打‘的’哪!”向天歌忍不住笑出了声,他没想到孩子们的想象力丰富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也难怪,那个时代的事情离这些孩子太远了,将过去的背景放在现实的放大镜下一照,变成什么形状是无法预料的。正笑着,朱光晨推门进来,说:“天歌,你怎么能把账结了呢?老师难道还请不起你一顿饭?”向天歌忙说:“朱老师,您误会了,就当今天这顿饭是我的谢师宴吧。等给您办成了事,您再请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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