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闪灯花堕

作者:西岭雪

在整座金碧辉煌的皇城建筑中,最阴鸷最惨烈的大概就要属宗人府天牢了。

这是专门关押提审皇室中人的监狱,其暴戾残酷比宫廷里最诡魅的噩梦还要惊悚。在那不见天日的幽深牢房中,不知曾困缚了多少落魄的金枝玉叶。他们有的是争宠夺权的失败者,有的是谋逆被擒的牺牲品,有的是党派倾轧的替罪羊,有的则根本是蒙受“莫须有”罪名的可怜虫。

牢房四壁石墙,潮湿得几乎要长出苔藓来,只有一边的墙上极高处有一扇展平了的手帕大小的四四方方的窗口,多此一举地装着铁栅栏——根本没有人能爬到那么高,就算爬上去,也不可能从那个小窗口挤出身去。然而那几根铁栅却起到了极强的震慑作用,就连透进来的阳光也是颤栗的,阴郁的。让人望着,越发觉得天空的遥远,自由的绝望。

乌鸦整日地盘旋在宗人府的上空,阴恻恻地冷笑着,比囚犯更早地嗅到了死亡的气味。到了晚上,星月惨淡,就更加阴森可怖。屈死的亡魂在尝尽了生之苦楚后,因为死得太过惨烈,做了鬼也不能甘心,夜夜都要回到这牢房里来哭泣,吟诉。他们的哭声与生者的哭声颤巍巍地揉在一起,幽冥同路,难辨真假。

然而纳兰碧药却不哭。

自从建起这座宗人府以来,她大概是惟一被关押其中却不肯哭泣的女子。

她的冷静、傲慢、和淡然,让提刑官也望而生威,甚至对自己信赖不疑的刑具也纳闷起来。他照章宣科一般地命衙役将那些刑具一一搬演,枷锁,钎子,拶夹,甚至炮烙……碧药那从小用牛乳浸泡,除了弹琴绘画调脂弄粉连一块豆腐也不曾提过的纤纤十指被夹在拶子中,夹得皮开肉绽;不知耗尽多少鲜花香脂洗浴护养的娇嫩肌肤,被烧红的烙铁打下一块又一块烙印,焦糊的气味迅速蔓延开来,连执刑的公人都觉得疼痛起来,几欲作呕,她却一次次昏倒了再醒来,仍然带着那丝若有若无的笑容,一声不响。

有个新丁在为碧药夹指时,忽然自己放声大哭起来;还有个公人实施炮烙后,两条胳膊肿得抬不起来;一个在宗人府做了十年看守的狱卒居然向府尹求情,能不能解开碧药脚上的镣铐;甚至连那个送饭的伙夫都忍不住把碧药的餐具擦洗得更干净些,在她的牢房前停留得更久一些,只期望她能抬起头来看自己一眼。

然而碧药从掐死婴儿那一刻后便禁声了,再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任凭皇上、太后、侍卫、提刑官们怎么询问、斥责、拷打、审讯,她都只报以一个若有所思的微笑,视若无睹,听而不闻。她像个提线木偶一样被众人拥过来,推过去,带到这里或那里,鞭打或刑罚,捆绑或抛弃。

当觉罗夫人与沈菀在宗人府大牢中见到碧药时,她就像一个被撕碎了再胡乱缝合的布娃娃一样,随随便便破破烂烂地堆在墙角,等着人来拾起。

沈菀忽然觉得心酸,几乎要流下泪来。可她明明是仇恨着碧药的,她不可能同情她,为什么心里却这么难过呢?然后,她恍然起来——那不是自己的感觉,而是公子。她是在替公子难过。

公子是这么深爱着碧药,情愿摔伤也会飞身去摘取一枚明知道不能吃的桃,宁可服下毒药也不会拒绝爱人之贻,他又怎能忍心见她这样受苦,这样落魄?公子一直同自己在一起,自己见到的,也就是公子见到的;公子感觉的,也就是自己感觉的。

这样想着,沈菀真正地流泪了。

那眼泪让碧药也不禁有一丝动容,她艰难地咧了咧唇角,轻轻说:“你们来了。”这是她进来宗人府之后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声音微微嘶哑,并有点像失语病人重新学说话那般咬文嚼字。

觉罗夫人握了她的手,轻轻问:“药儿,你是婶娘教导大的,你告诉婶娘,到底是怎么回事?”

碧药点点头,又摇摇头,看看觉罗夫人,又看看沈菀,忽然又神秘地笑了一笑,轻轻说:“婶娘,能不能让我跟她说几句话?”

觉罗氏点点头,起身出去。那些狱卒知道相国夫人驾到,早得了令守礼回避,又收拾出隔壁班房来给夫人小息,自己且拿了银子去前边斗牌赌酒。狱嫂端了茶点来,觉罗氏哪里看得上,也都命退了,好让碧药与沈菀长谈。

碧药微笑地看着沈菀,那美丽清贵的笑容,与她狼狈痛楚的处境形成鲜明对比,就仿佛遍体鳞伤的人不是她,而是沈菀,仿佛她才是胜利者,在检视着自己的战利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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