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离开小岛的家时,程天佑将大门的钥匙挂在我脖子上,就像对待一个小孩那样,说,拿好了,以后咱好回家。
      我看着胸前大大的钥匙,想起了童年的那些细碎时光,影影幢幢,荒芜着,呼啸着,奔跑而来,又奔跑而去。
      童年的胸前的大钥匙,是哼着乡谣的童铃。
      我抬头,抿嘴,冲他笑笑。
      就这样,久别归来的程宅。
      老爷子并不在,龚言说,这边天冷,老爷子回香港养病去了。
      程天佑不置可否。
      程天恩见了他,倒是无比开心,连着喊了几声,哥!然后,他趁龚言离开,说,爷爷还不是搁不下面子,还是想着你回香港先跟他道歉。老小孩老小孩,人越老越像小孩。_网
      程天佑笑笑,拍了拍程天恩的肩膀,表示自己心下有数了。
      程天恩看到我的时候,极不情愿却还是恭敬地喊了一声,大嫂。依旧是憋在嗓子眼里的傲娇之声。
      我点点头。
      龚言跟程天佑说,家里的佣人不是主事的已经换了,太太可以放心地住在这里了。主事的刘妈……如果太太不喜欢……
      我知道,他是怕我介怀那日早餐时发生的一切,有人目睹过你的沦落,总不是一件可以让人舒心的事情。
      我说,谢谢龚叔。刘妈就留在这里吧,多年的老人了,与我也是亲厚,而且,我也习惯她的照顾。
      龚言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说,而且也算妥帖;大抵在他心里,已经认定我只是一个削尖了下巴挤进豪门的无脑女孩。
      他说,大少奶奶客气了。
      钱至看到程天佑的时候,眼里都泛起了泪光;程天恩在一旁,表示了极大的不欣赏,说,我哥是回来了!又不是死了!
      程天佑看着钱至,拍拍他的肩膀,说,我身体也康复了,你不必在程宅了,还是回公司吧。
      钱至的眼睛却更红了。
      我知道他的难过所在——只因那一句“我的身体也康复了”。
      我强忍着心下的酸涩,岔开话题,问钱至,金陵还好吧。你们俩打算什么时候举行婚礼呢?
      说完之后,我就后悔了。
      对!我忘记程天恩这个磨人的小妖精了。
      果然,他的眼神在那一刻,简直想将我和钱至碎尸扔掉。
      程天佑立刻说,我赶路也累了,想去休息了。
      我和钱至异口同声,说,我陪你。
      然后我们俩又同时觉得自己的这句话单独来说都没问题,然后一起说出来,总感觉又一种诡异感和别扭感存在着。
      我和程天佑回到卧室里,程天佑看着我,说,天恩没让你难受吧?
      我看着他,说,其实,他肯喊我大嫂,我已经很感谢很开心了。
      程天佑看着我,说,其实,他能来参加我们的婚礼,我也很感谢很开心了。
      我说,是啊,婚礼那天,我也没想到天恩会来。
      程天佑看着我,说,你知道,我说的不是他。
      我一愣,说,你说我哥?然后,我又立即笑,说,要么说,他是我哥嘛。我以为他很忙,婚礼那么匆忙,所以没喊他。没想到哥哥就是哥哥呀。
      他看着我,说,你哥?
      我有些不解地说,怎么了?
      他笑笑,说,没什么。
      他看了看卧室里那张大床,意味深长地说,回了这里,我们怕是不能分居两室了。当然,我可以睡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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