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礼部所定丧礼,大明朝廷于徐后驾崩次日——也就是七月初五开始辍朝,百官皆素服诣思善门外哭临,行奉慰礼,凡三日皆如是。同时,百官还需在各自衙署内斋宿,直至大行皇后“三七”结束方止。除朝廷官吏外,宗室、贵戚、命妇乃至天下士农工商,皆需按不同规制行丧礼以寄哀思。不过就朝廷而言,在徐后驾崩头三天后,虽然天子依然不视朝,但各衙门官员已重新开始署事,永乐本人亦开始在宫中处理政务。毕竟偌大个天下,每日都有数不清的事务需要打理,不可能为皇后丧礼而耽搁太久。

七月二十五是大行皇后“三七”的最后一天。这一日午后,永乐传下谕旨,召内阁阁臣及六部尚书在武英殿见驾。

“三七”尚未结束,故朝廷重臣们仍皆身着丧服。因着斋宿,诸位大臣脸上都是胡须拉碴,看上去十分狼狈;同时,由于斋宿期间不能沐浴,大家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浓浓的汗臭味,闻上去令人作呕。幸亏宫中的内官们早有准备,于武英殿正堂四角处摆放了大量冰盆,并早早地将鎏金铜炉内的檀香点燃,使香气环绕殿中,总算将这股子臭熏熏的味道给强压了下去。

与众大臣一样,御座上的永乐看上去也十分邋遢。而比因长期斋戒而神情萎靡的大臣们更甚,遭遇丧妻之痛的永乐除憔悴之外,更显出了几分苍老。与一个月前相比,他脸上的皱纹明显又深了几分,两鬓也增添了不少白发。经过这次重大打击后,一向精神健旺的永乐,已不经然间显出了几分老态。

待众臣行完礼,永乐伸出三个手指头,有气无力地道:“三件事!着尔等商议对策!”

几位大臣们各自用眼角交流一番,皆默不作声,只把头垂得更低,静待下文。

“第一件,前番接交趾奏报,张辅、沐晟已命都督佥事柳升将黎季犛父子押回京师,现正在路上。照日程计算,其应于九月抵京。还有下西洋的郑和,其船队也已返航,预计也是旬月之后回朝。此二者返京时仍处国丧期,朝廷如何举行嘉礼,还需及早拿出个章程。”

这是礼部的事。永乐话音一落,礼部两位尚书郑赐和赵羾便打了个对眼,随即由郑赐一拱手道:“回陛下,此事臣与赵大人已有计较。依臣等愚见,此二事都是在皇后大行前定下的。今皇后已升遐。国丧期间,献俘阙下及论功行赏都不合时宜,莫如便停了这两项嘉礼!”

“不妥!”郑赐方一说完,永乐便摇头道,“献俘阙下,是彰我皇明天威,震慑四方不臣的绝佳之机。现鞑靼气焰嚣张,阿鲁台南侵中国之心日甚;就是交趾境内,也仍有残敌尚未肃清,且归附土豪中亦有心存不满,意欲滋事者。值此之际,献俘嘉礼不仅不可止,反更需大张旗鼓,让那些宵小们知道朝廷的厉害!还有郑和他们,一出海便是两年,将士们历经波涛,其中艰辛岂为外人知?如今好不容易凯旋归国,若不能风风光光一回,将士们岂不心寒?”

听永乐这么说,郑赐略一犹豫,随即又搬出第二套方案:“既如此,莫如请陛下再下两道敕旨,命柳升和郑和放慢行程,待国丧期满再进京城。如此一来,既避开了丧期,也全了嘉礼!”

“此策不妥……”郑赐话音方落,户部尚书夏元吉便忙不迭地跳了出来,“柳升数千人马,一旦放缓行程,途中难免有扰民之事;且给地方州府带来诸多不便。郑和船队就更不成了。外海本就波涛不定,拖到冬天,海上北风大起,万一出个岔子可就麻烦了!”

夏元吉这番话说得都是实情,但却不是他反对郑赐主张的主要原因。他最担心的,是柳升与郑和手下人马合计达三万之多。兵马在外的耗费远胜于驻扎营中,这三万人马多在外滞留一天,他这个户部尚书就得多掏大几千贯的缗钱,若照郑赐的办法,那郑和与柳升的回京日期将滞后达近两月之久。仅次一项,秋后算账时户部就要超支几十万贯!虽说朝廷已恢复了开中,可毕竟效果显现还需待一段时日,夏元吉现在已是左右支绌,穷于应付。别说几十万贯,哪怕只是多掏一个铜子,他也决计不能答应!

夏元吉的难处,永乐心中一清二楚。何况仅就是他明面儿上的理由也都是说得过去的。永乐正在权衡,杨荣也插口道:“夏大人言之有理。再说,柳升与郑和已经启程,突然让他们不尴不尬的中途候着,也实在不是个道理,何况郑和船队中还有许多入朝纳贡的番使哩!依臣看,这入京日期最好还是不要变,嘉礼也如期举行。只不过届时陛下和百官仍着深褐色服饰,以示哀悼即可。此二事都是为了大明天下,娘娘一向通情达理,九泉之下得知,也不会埋怨陛下的!”

这番话让永乐听了大感舒畅,他赞赏地望了杨荣一眼,旋点点头道:“便照杨荣所言!”

“阿!”见永乐拍板,众人再无话,随即拱手称是。

“第二件事!”永乐端起茶杯啜了口茶道,“朕之前已答应皇后,复徐辉祖魏国公爵位。然则爵位乃国家重器,是夺是复,都需得有个妥当说法。郑赐、赵羾,尔二人看如何处理?”

永乐话音一落,郑、赵二人心中便一咯噔。永乐这话看似简单,但里面所蕴含的意思却十分耐人寻味:徐辉祖因反对靖难而被夺爵,这么多年来他虽被圈禁,但也从未上表认错,如果就这么凭空给他复爵,朝廷脸面没处摆不说,关键是这样一来无疑就是认定他当年并无过错——这事要往严重了说就是否定“奉天靖难”的合法性!这当然是永乐绝不能允许的。可若要找说法,那唯一说得过去的就是皇后临终恳求,永乐看在皇后面子上答应赐还爵位。可是爵位的剥夺赐予皆为国政,而“后宫不得干政”是太祖定下的铁律,永乐本人对此也是遵行不二。以此理由诏告天下,一则有毁徐后清誉,二来也开启了一个后宫干政的恶劣先例,这自也绝不可行。既不能凭空复爵,也不能把徐后牵扯进去,还得有一个可以遮掩过去的理由,寻找这样的万全之策对两位礼部尚书而言无疑太难了。郑赐、赵羾二人大眼瞪小眼,却都束手无策。两人的额头上顿时冒出一层细汗。

“要不……可否请几个妥当的人出面,劝徐辉祖上道认罪奏表,陛下再顺水推舟,赐还其爵?”直过了好半天,郑、赵二人也没想出个好的办法,不过对皇上的话不予置答肯定是不行的,无奈之下郑赐只得硬着头皮应付一句。不过话一出口,郑赐便觉失言——徐辉祖当年是排名第一的开国勋臣,又是徐皇后的亲弟弟,几位皇子的亲舅舅。以他的身份,要是愿意低头认错,永乐早就把爵位还给他了,何至于拖到今日?如今这徐辉祖已病入膏肓,过不了几个月就会一命呜呼,到黄泉追随他姐姐去了,这种情况下想让他俯首认罪,岂非梦呓?想到这里,郑赐心中已是后悔不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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