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臣

作者:马蒙

刚过正午,天空却被几团浮云盖住,给人一种压抑的阴沉。时入深秋,总归挽不住那几分暖意,偶尔一丝凉风拂过,卷起散落的枯叶纵情地在宽阔笔直的朱雀大街上跳动着妖冶的舞蹈。远远望去,古城显出有些苍老阴郁;但不容否认,这里依旧是繁华世界的都市,依旧是帝国永恒的中心。

大明宫的琉璃瓦已不复光彩照人,仿佛是一位见证了兴衰成败的暮年老者。青灰色的砖石缝中布满青苔,掩盖住这里曾经发生的一幕幕刀光血影的痕迹,也柔和了城墙那永远冰冷的严肃。这里,是举世无双、空前绝后的皇宫。巍峨壮丽、气象宏大的宫殿,造型简洁、色调淡雅的建筑散落在无限宽广的空间:撇去笼罩其身的皇家荣耀,这种宽广本身就会让任何一个置身其中的人为之肃然起敬。

闻名遐迩的皇家园林依旧几分盛唐气象。清澈的太液池水倒映着葱绿的蓬莱山,一群红色的鲤鱼泛着波光徜徉其中,远处楼阁幻映,更宛若仙境一般。纵然秋风摘下几行落叶,山头林间却依旧挂着丰硕的果实,仿佛璀璨的珠宝晶莹透亮。凭栏望去,千百年盛世祥和汇集于斯,居安思危的警示已然湮没其中。生活在这里的主人从来没有想过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模样。

公元九世纪,曾经无比强盛的大唐帝国正悄然滑向没落。统治阶级日趋腐朽,民族矛盾渐渐激化,阶级矛盾甚是尖锐,外有南蛮骚扰,内有河朔兵患。连年天灾,历岁人祸,接连的地震、饥荒让这个王朝中曾经无比自豪和富庶的百姓生活得日趋艰难。然而,正是这恢弘的长安城,正是这奢华的大明宫豢养着士绅官宦们饮酒作乐。身为大唐帝国的主人,懿宗皇帝更是荒淫昏庸:每日设宴美酒珍肴,每月游遍山川美景。南衙朝臣、北司宦官,为了迎合天子的奢靡昏暴,为了填补国库的巨大空虚,为了满足自己不断膨胀的私欲,只能加重赋税横征暴敛——于是,天下百姓被逼无奈揭竿而起。咸通年间,一场声势浩大的庞勋起义震动了朝野内外。三年之后,懿宗皇帝驾崩。年仅十二岁的皇五子、普王李儇被扶上了皇帝的宝座。而此时的皇宫奢侈日甚,朝廷用兵不息,赋敛愈急;关东连年水旱,州县不以实闻,上下相蒙;权阉骄恣,人怨沸腾,天变交作,东荒西瘠,饿殍载道,全国各地的百姓更是无以控诉,相继起兵。乾符元年(公元874年)的隆冬,在濮阳,一个名叫王仙芝的贩卖私盐的头领,正酝酿着一场足以颠覆整个大唐帝国的农民起义……

一缕清风拉动着闲云微微闪出半个身子,午后轻柔的日光将六王院院门上那斗拱支挑伸出的庞大屋檐的倩影映在平缓却庄重的石阶上。最下面一级石阶旁,兵部侍郎郑畋严肃的表情中带有一些焦急的神色,他的手中紧紧攥着那张前敌送来的折报。折报上说,濮阳草贼王仙芝,率众谋逆。然曹州守军假皇恩浩荡,已将草贼击溃云云。想到这里,郑畋心中泛起焦虑。直觉告诉他,这种表面上报喜的折子只是一种假象,或许在此之下,有一种没有被觉察到的巨大的能量正不断积蓄着。

郑畋身后,一个身材魁梧须发皓白的老人正低着头,来回踱着步。天并不热,但他的额头却渗出汗珠,饱经沧桑的脸上刻着深深的皱纹。虽然穿着华丽的绸袍官服,但掩盖不住这位老将军武将的威猛。忽然,他在郑畋一旁驻足,目光顺着长长的台阶望去,台阶尽头依旧没有半个人的影子。

“台文,我回去了!”老将军忽然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像是下定了决心,又像是无限的无奈,“小皇帝还不是听任那阉人摆布,你去求他怕是没个结果!”说着转过身子,迈步而去。

“晋兄留步!”郑畋紧走一步拉住老将军的衣袖。这位老将名叫晋和,时任忠武军节度副使,和郑畋有着近二十年的交情了。晋和为人刚直不阿,什么事情就由着那一股性子,但有半分不顺心便都挂在了脸上。此番回京述职就因为不愿曲意逢迎给大太监田令孜送礼,被皇上连贬了三级。他这个武将的脾气,郑畋再熟悉不过了。

“兄不为自己,也要为天下苍生着想。这些天我寝食不安,预感若不将草贼根除,天下必将大乱!观中原藩镇,皆是鼠辈,或自顾谋利,或欺上瞒下,智谋胆略忠信于一身者,唯兄长一人。兄若遭贬,恐中原再无安宁之日了!”

“唉!”晋和低下头看着两人的影子,长叹一声道,“就怕小皇帝做不了这个主啊!”

“事已如此,也得等面圣后再议。”

正说着,从高高的台阶尽头传来小太监拖得长长的声音:“皇上有命,传兵部侍郎郑畋、忠武将军晋和觐见。”郑畋连忙正了正官帽,掸了掸朱色的宽大官服,又将腰间佩戴的象征着自己官位的金边纹饰鱼带理了理,这才迈着小心翼翼的脚步拾级而上;晋和又狠狠地呼出一口气,摇摇头,不紧不慢地跟在郑畋后面。

二人穿过一道道粉饰一新的院门,在小太监的引路下来到后院。郑畋见皇帝正和几个王爷在院子中间嬉闹,忙远远地跪拜在院落这一头:“臣郑畋参见皇上。”洪亮的声音顿时惊得假山一头两只乌鸦飞起。

皇帝顺着声音往院落的那头望去,那一瞬间正和晋和四目相对。晋和是第一次见小皇帝,这才看清楚眼前不过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稚嫩的脸上书写着童真和迷惑。郑畋慌忙拽了拽晋和的衣袖,晋和这才缓过神来,虽然有些不情愿,但也只能顺从地跪了下来。

“郑爱卿你先等等,朕一会儿再问话于你。”大唐的国君李儇的心里此时并不开心,方才他正和几个弟弟在院子里斗鹅,他心爱的那只小鹅一个不留神被寿王的鹅啄伤了眼睛,这让他很不痛快。而郑畋竟然不识趣地在这个时候来到了院子里。

此时,又一个小太监慌慌张张抱着一只雪白的大鹅从后院跑来,这让李儇脸上拂过一丝微笑,转过头对他的七弟、年仅九岁的寿王道:“杰,你敢用你的灰毛和朕这只一点红比个高下吗?”

“比就比!”寿王李杰不服输道,在他稚嫩的眼中,并不明白他眼前身为皇帝的兄长与自己有着怎样的身份差别。李儇并不在意弟兄们和他说话间带有的这分随意。相反,他喜欢这种感觉,每每在朝堂之上面对一群唯唯诺诺的大臣,他总感到有些不自在。于是,李儇与几个皇弟又围作一团,为院落中间的两只争斗不停的公鹅呐喊助威。新来的这只大鹅全身雪白没有一根杂毛,只有额头的肉瘤充血成鲜艳的红色,显得甚是漂亮。这只“一点红”从李儇手中一挣脱开来,便显露出好斗的本性,凶猛地向对面那只灰鹅扑去,仅两三下便将寿王李杰的灰鹅啄伤。

李杰抱着怀中的灰鹅,一面抚摩着伤口,一面问:“皇兄,你这只‘一点红’从哪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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