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血地

作者:冯飞

咸丰九年十一月十九日,贵州巡抚蒋霨远经过周密思考,向朝廷发出了一道奏折。在这道折子中,蒋霨远列举了大量事实,弹劾贵州提督蒋玉龙:“……贼转击玉龙。玉龙惊骇恍然!川军大溃。残兵稍稍集,仅百余人。玉龙乃悉遣回乡。自此,蒋玉龙营中兵卒已所剩无几。火夫、马弁、文案随员等,战不能战,守不能守,与木偶何异?玉龙不振作,不知耻。竟曰‘它日回川,另行筹集勇武之兵赴黔。与敌再战。’邑中之乡团、民众,无不掩口笑谈。呼之‘草包’。

“玉龙师久无功,贵州提督一职,其担当已全无必要。臣蒋霨远贸然揣测,古州镇总兵田兴恕智勇兼备,不妨以此人替之。当与不当?臣心意惶恐。恳请圣上派员考察。”

……

在同一道奏折中,蒋霨远还以“年迈体衰”、“怏怏多病”为由,向朝廷请了病假。蒋远希望圣上允许他回乡调养,将息。对这几项请求,奕一一照准。并颁诏:蒋霨远病休期间,由贵州布政使爱新觉罗·海瑛(满族),暂署黔省巡抚之职。

咸丰九年十一月二十五日,在遵义、铜仁两地剿匪的蒋玉龙和古州镇总兵田兴恕,分别接奉了同一道“上谕”:“蒋玉龙着先行革职,并拔去花翎,仍留贵州军营,责令戴罪自效,倘不知愧奋,即行从严参办。所有贵州提督印务,着记名总兵田兴恕署理,督办该省军务。钦此。”

在田兴恕接到“上谕”,奉命署理贵州提督的同一天,道光进士、从二品贵州布政使爱新觉罗·海瑛,也接到了署理贵州巡抚的“上谕”。至此,在巡抚任上受尽搓磨、不堪其苦的道光进士蒋霨远,终于乐呵呵地扯下了那身官袍。

“好啊,这下老夫终于可以体面告退了。”蒋霨远十分高兴。在大清国的皇都北京城里,他的父亲——前两江、两广总督、嘉庆朝军机大臣蒋攸铦在世时,曾为子孙们购置了一套宽敞豪华的住宅。

道光二十五年(1845年),蒋攸铦过世后,蒋霨远兄弟俩先后到外地做官。咸丰元年初春,蒋霨远惟一的儿子随他到贵州不久,因水土不服而过早亡故。咸丰六年,蒋霨远的弟弟在任所病故。接着,蒋霨远的妻子也不明不白死于贵阳官邸。蒋氏门庭自此衰败,只剩下了年逾花甲、尚在贵州做官的蒋霨远。而蒋攸铦在京城购置的房产,则无人居住,只得一直空着。

那么,病休期间,是不是回京城“调养”、“将息”呢?蒋霨远举棋未定。

“暂不多想。”蒋霨远心里说,“待老夫上路了,再打主意也不迟。”

当天下午,蒋霨远派出专人,把爱新觉罗·海瑛和贵州按察使龚自宏、贵阳知府刘书年,以及省城各个衙门中所有七品以上的官员,全部请到了“抚牌坊”。

时值寒冬,省城一带风大雪猛碎银翩飞。在巡抚衙门大堂,蒋霨远首先宣读了“上谕”,接着就和海瑛举行了官印交接仪式。

那枚纯金打造的官印浑身锃亮,重达斤许。它的外观匀称,优雅而又古朴。底座用反书精细地雕刻着满、汉两种文字。依规矩,满文为主,汉文为次,分别排列于官印的左右两侧。往回,巡抚衙门颁布告示也罢,呈报奏折也罢,蒋霨远都要小心翼翼地握住印柄,在那些文字后面亲自盖上图章。每次拿起官印,他都感到那玩艺儿沉甸甸的。

当爱新觉罗·海瑛接过官印时,他那灿烂的笑容流光溢彩。那一刻,如愿以偿的满足感,好似开锅的涨水一样热气腾腾。这满足感混杂着难得的快慰,在海瑛心头郑重其事地奔涌、翻滚着,他越是极力压抑,那劲头越是张狂。暂时卸任的蒋霨远,则如释重负,他再一次低下头去,将那官印深沉地看了一眼,转身给海瑛抱拳行礼:

“海大人哪,今日,这大印它已由本官完整无缺地交给你了!”他微笑道,“在此,蒋某祝愿海大人——官运、财运、桃花运,运运亨通!”

“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吉祥。”海瑛回礼答曰。

在贵州官场中,海瑛素有“才思敏捷”、“出口成章”的美誉。

眼前,众官员和蒋霨远一听他这利落、得体而又无懈可击的对答,都暗自叹服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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