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血地

作者:冯飞

却说在贵阳知府衙门北面的狮子桥头,有一家老字号的酒肆,叫“川乡酒家”。这家酒肆,从老板、酒保,到掌勺的大师傅,全都不是本地人。

既然取名叫“川乡酒家”,想必他们是四川人。不过,却没人知道他们啥时来的贵州。经年累月,这幢杉板木楼的房檐下,“川乡酒家”几个大字,都在那布幡子上洒洒脱脱地晃悠着!酒肆大门两边,漆成古铜色的杉木板上,用行书阴刻着这样一副对联——得闲时摆点龙门阵宽身处来杯苦丁茶布幡、对联,牢牢地牵了路人的目光,往那店堂里拽!初看,那联语中的对仗似有值得商榷之处。不过,下细将内容一琢磨,便发现这些文字背后,蕴藏着一股阅尽沧桑的凛凛风骨!书法更见功力,长撇短竖间,张扬着一股下笔千钧的傲劲。据说它和酒幡上的字都出自张琚之手。张琚,字子佩,黔西人,工书法并擅长诗文,有枟焚余草枠诗集传世。

朝里走,但见宽敞的店堂光线充足,几案、茶具清爽井然。中柱上,随意挂了些辣椒串,还有带壳的包谷棒子,那辣椒红彤彤的没一点杂色,此乃本地有名的“花溪辣椒(音guo)”。四周板壁上,错落有致地挂了十来幅字画,这些字画无论其装裱,还是彼此间的搭配都很得体。整个酒肆显得高雅而落落大方。打此进出的客人,不是名流也是显宦。店门前的过路人,即使不喝酒,不吃饭,也常常忍不住要拐进去,喊碟五香葵花,看壶老鹰茶或“都匀毛尖”。

初春,中午,一个老妇人,背着布包出现在贵阳狮子桥“川乡酒家”的店铺门前。这妇人年过半百,身体壮实,个子比一般的妇女要高出许多,粗大的手膀子上,两只衣袖都高高地挽扎着,厚厚实实的蛮脚上穿了一双麻耳草鞋。

凭老妇人身上打满补丁的土布衣服,还有她那粗手大脚的模样,一眼就看得出这是忠厚的苦寒人。不过,外表看去,老妇人一点也不邋遢,她花白的头发利落地梳了个髻,巴巴实实地盘在脑后。那脸上虽说皱纹不少,肤色却黑里透红。再配上一身宽大的衣服,老妇人这副做派,简直就像个洒洒脱脱的中年汉子。

老妇人横过一只手,用力扯扯身上斜背的布包,出神地望着头顶飘飘扬扬的布幡子,犹豫片刻,她抬腿跨进了店铺。

酒肆里客人不多,一个酒保正撅着屁股,蹲在地上用抹布擦洗桌子板凳。老妇人站在门边,朝着那屁股问:“喂,小兄弟,东家呢?”

酒保冷不防给吓了一跳,他猛地转过身来,惊乍乍地打量老妇人。“东家?你是哪个?找他做啥子?”他反问老妇人的神态,显得不大高兴。老妇人说:“有事才找他嘛。没事我来搞哪样!”说着,就在一根长凳上坐了下来,均匀地喘了几口大气,又说,“麻烦你请他出来一下。”

她那颇具来头的气势,把酒保镇住了。酒保忙上楼去叫钟老板。

楼上的一间雅座里,钟老板正在给两个客人敬酒。这两个客人,一个是巡抚衙门的钱谷师爷张茂萱,另一个就是广顺州知州衙门的冷师爷冷超儒。

听了伙计禀报后,钟老板觉得很奇怪。“会是哪个呢?”凭伙计的描述,他怎么也猜不出来者的身份。张师爷提醒他说:“会不会是你老家的亲戚……?”钟老板说:“怕不会哟!那么远的,她来贵阳搞啥子?”

冷师爷说:“要喝就喝,不喝你就去把人打发走,何必半阴不阳的耽搁大家的时间!”

钟老板笑着点点头,拱手踉二位师爷赔了个小心,随伙计下楼去了。

这老妇人,是青岩堡的罗大娘。

年轻时候,罗大娘在干妈那里得知自己是播州(今遵义)人,姓罗,小名“蛮蛮”。依遵义土话,“蛮蛮”是父母对子女独有的爱称,意即“丫头”、“宝贝”。干妈说:“你是辛酉年生的,属鸡。听说,你爹还是个吃穿不愁的小财主哩……”干妈推算过,辛酉鸡年即嘉庆六年(1801年)。至于蛮蛮的出生地,干妈说她也不清楚。

蛮蛮记忆中的童年,是一声惊恐的尖叫和一场冲天的大火。童年的某个深夜,人们就像扔石头一样,把刚进入梦乡的蛮蛮从她家的房子里抛了出来。站稳之后,她才发现房子变成了一堆好大、好大的干柴!那堆柴不知是怎么燃起来的。在漆黑的大地上,那火光格外显眼,燃烧的房子透明地扭曲着。许多人一边尖叫,一边冲进大火,把算盘、花瓶、桌子、凳子之类的小物件往外抛掷……蛮蛮的家,转眼变成了一座废墟。

天亮的时候,两口未上漆的棺材放在了废墟前面。蛮蛮看见人们把两具烧成焦炭状的尸体塞进了薄板棺材,棺材太小,奇形怪状的尸体,四肢呈骑马环抱状蜷曲着,盖板怎么都关不上。人们就把炭棒一样的手脚各自绑上绳索,再蒙上篾席,叫大汉子往下按。

尸体按平顺了。人们给她的头上搭了块孝布,逼迫她哭,逼迫她烧钱纸,逼迫她给那两口棺材磕头!他们告诉蛮蛮:那睡在棺材里面的人,是她爹娘。她不相信,声嘶力竭哭啊,哭啊,说人家哄她,怎么也不承认爹娘会变成那个样子。后来,两口棺材都被埋到土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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