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层遮住了月亮,云层稍薄之处泛着清白的朦胧的光。除了那一片微光有些生机之外,黑蒙蒙的夜空中,仿佛一切都是死的、停滞的。不过,夜空中的云在人无法感受到的高空的风流中缓缓移动着。那片光华朦胧之处的云彩,以肉眼很难发觉的速度,极其细微地变幻着自己的轮廓。

柴守礼府邸的前院里,高高悬起了数盏红纸糊的灯笼。灯笼的红光与四周浓重的黑暗争夺着势力范围。高大的槐树靠近红灯笼处的一些叶子,被灯笼的红光照着,一片一片像是半透明的琥珀。隐没在黑暗中一簇簇一片片的叶子,仿佛是无数藏在暗处的眼睛。在这个院子里,在这个空间中,正在上演着一场光亮与黑暗的无声较量。

黑暗与光亮,由于它们的本质差异,使得它们彼此对抗。但是,在它们对峙的时候,却很难分清是黑暗侵扰了光亮,还是光亮侵扰了黑暗。在黑暗与光亮交融的空间中,也很难看清楚到底是黑暗将战胜光亮,还是光亮会将黑暗击退,在这个空间中,甚至很难分清哪里是黑暗,哪里是光亮。

晚上的“武后宴”设在前院正屋旁边的一间用作餐厅的大屋里。婢女小梅负责在屋外侍立。菜是由厨师先在厨房做好后端到餐厅门口,交给婢女小梅,再由小梅端到餐厅里去的。屋里面的大圆桌子旁坐着四个人。主人柴守礼坐在上首,右手边坐着王溥的父亲王祚,左手边依次坐着王彦超的父亲王重霸、韩令坤的父亲韩伦。柴守礼今夜宴请的三位老人,他们的儿子如今或是当朝重臣,或是坐镇一方的大将:王溥是当朝宰相,王彦超是检校太师、西面缘边副都部署兼中书令,韩令坤是天平军节度使、侍卫马步军都指挥使、同平章事。这三个老头,因为他们各自的儿子的缘故,平日在洛阳也是呼风唤雨的人物。

“司空大人啊,不是兄弟我多嘴,你这当口儿摆什么武后宴啊?”长着稀疏山羊胡子的王祚喝下一口酒便说话了。他在致仕后被拜为左领军卫上将军。致仕不久前,他被赵匡胤升为宿州防御使。他去那里只干了几件事,那就是督导百姓凿井,整饬了城内的防火设施,还修筑了城北堤坝防御水灾。随后,他请求致仕回家养老,先回到了京城,但是没几天就决定迁到洛阳居住。他对洛阳是有感情的,因为很多年前还是做小吏的时候,他跟随晋祖进了洛阳,当时掌管盐铁文书,从那时候起,他正式走上了仕途大道。这些年来,他当过后汉的三司副使,做过后周的刺史、团练使,还做了几天宋朝的防御使,他素有心计,寻摸着物极必反,自己四朝为官,做官也做够了,想想还是退休为好。他又想,如今自己的儿子王溥在朝廷里任三宰执之一,自己在京城侍着,难免让人有些议论。朝廷中政治风云说变就变,他想着自己年纪一大把了,还是图个清闲享乐的好,于是便决定迁居自己发迹的洛阳城。到了洛阳城后,便与早有交情的柴守礼等人来往很密,隔三岔五宴饮玩乐,倒也神仙般快活。可是,自符皇后被迁居洛阳柴守礼宅内后,他也不敢随意去往柴府了。这些日子正憋得难受,正好柴守礼主动来邀请,他便壮着胆子来柴府喝酒。可是,一见开席的架势,便知道今日司空大人柴守礼设的宴席是洛阳著名的“武后宴”。“如今符皇后被封为周太后,正在他宅里居住,难道老柴真是老糊涂了?或者是假装糊涂?”王祚说出自己的疑问时,心里这样想着。

“哦,怎么就不能摆这武后宴了?老夫年年都摆这宴席啊,上将军何出此言?”柴守礼装作一脸困惑的样子,其实,他正等着这样的问题呢。没有这样的问题,让他主动把心里的疑问说出来,那才容易被人拿到把柄呢!现在好了,既然有人问,顺便就可以套套口风了。

“老柴啊——”一杯酒下肚,王祚不再称呼柴守礼为司空大人了,改称“老柴”了。

“啊?”柴守礼拖着长音,打了个哈哈。

“老柴啊,兄弟我也是当过官,打过仗的人。想当年,兄弟我跟随汉祖镇守并门,也跟那契丹干过,兄弟我开过大秦山,通过商路,也疏通过淮河,开通过航道。兄弟我这几十年来,见过的人,遇过的事算不少啦。”说着,王祚又仰头喝了一盅酒。人老了,就是爱从当年的事情说起,一副英雄当年的架势。柴守礼微笑着,听着老朋友不知说过多少次的光辉业绩。

“兄弟我不是怕事啊——老柴啊,现在周太后可就在你宅内住着,你说你摆什么‘武后宴’呢,还找我们几个来?你这不是让老哥老弟们难堪吗?万一让朝廷知道了,那可是容易引起猜忌啊!”王祚终于开始说出自己的担忧了。

“老王啊,咱都是致仕的人咯,摆个宴席算什么?想当年,老夫在洛阳街头打死了那个敢挡老夫路的刁民,洛阳的官员告到京城,世宗也不理睬。更何况,今个儿也就摆个宴席,就算叫武后宴,如果各位老哥不往外传,又有谁会知道呢?”柴守礼故意提起了世宗,想要看各位老朋友的反应。方才王祚的话,已经让他知道,这帮老哥们与他一样,对新王朝的皇帝还是有些顾忌的。

“是啊,就摆个宴席,朝廷能拿我等怎样?”王彦超的父亲光禄卿王重霸哼哼道。他的脸特别长,说话的时候高高昂着下巴,翻着白眼,一脸凶相。王彦超在周恭帝即位后,被加官为检校太师、西面缘边副都部署,依旧镇守凤翔。赵匡胤兵变登基后,给王彦超加了中书令的官职,责令他定期回京朝觐。王重霸见新皇帝没有动自己的儿子,反而给他加官,心中很是得意。但是,这世界上的事情往往令人感到不解,有一类人从来不懂得感恩,这类人对别人的仁厚与宽大不但不会感激,反而会把它们看成是懦弱的表现。这个王重霸就是这类人,他不但没有对这个新皇帝有感激之情,心里反而对朝廷的这个新皇帝有蔑视之意。

“话不能这样说,如今的皇帝可不是世宗啦!世宗的脾气你也知道,那是火爆直爽得很的!如今的新皇帝,他给你儿子加官,那是为了收买人心,不一定就是对他没有提防。老哥,你别忘了,当年你儿子在复州任防御使的时候,今上还未发迹,曾经去投靠你儿子。可是你儿子当时却拒绝收留他哦!万一哪天今上突然想追究此事,你恐怕也是吃不了兜着走啊。”王祚扭着头,压低声音对王重霸说道。

“这——哎!”王重霸心里也是搁着这个事情,王祚这么一说,不禁面露愁云。

韩令坤的父亲韩伦吃了口菜,咂吧着嘴说话了:“今上的脾气,真是让人难以琢磨啊。那一年,我儿令坤随世宗出征淮南,带着兵进击时被围,本可退守六合,可是今上却下令,凡过六合者格杀勿论!虽说当年他有世宗号令固守,可下令也是够狠的!司空大人,我看上将军的话说得不错,咱都得要小心啊!”

话说到这里,婢女小梅正推门将一大盘热菜端了进来,几个老头儿都停了话,沉默着喝酒。小梅出去后,又从另外一个厨师手中接过两盘热菜,再一次进屋上了菜。

“来来来!尝尝,尝尝,‘带子上朝’!”

待小梅出去后,柴守礼提高了嗓门,故意将“带子上朝”四个字说得很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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