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瓯缺3

作者:徐兴业

燕山府沦陷时,身当其冲的燕山路安抚使蔡靖乃是这个官职的最后一任。随着燕山府及其附近州县全部沦陷,这个地区划归金朝所有,两宋政府再也没有恢复一个名为“燕山路”的行政区以及它的高级行政长官燕山路安抚使副。

历史上有过这样一个办法,在东晋和南朝时期,北方许多州郡早已沦陷,南方政权在其所辖的范围内“侨置”州郡,地方在南方,名称却是北方的。譬如河北东南部本来有个冀州,河北沦陷后,南朝政府又在郁州侨置冀州,以示不忘收复失土之意。这是一种“精神收复法”,不是通过军事政治的努力,从实际上收复失土而是用一种象征性的手法,在意识形态中收复失土,这种“精神收复法”有没有实际意义,起了什么作用,是好是坏?这要放到历史的具体条件中去评论。可是南宋政府连这样一种象征性手法也没有敢用,因为当时北方大片土地被金兵攻占,南宋君臣一心只想泥首乞降,唯恐金人不肯笑纳这笔重礼,怎敢再提收复之事?后来和议成立,以法律的形式承认了金朝对北方土地的占有权,从而收复失地变成了非法行为,要求收复的思想也变成为非法的思想,写下了历史上最可耻的一页。

燕山府沦陷是个历史悲剧,身为最后一任安抚使的蔡靖在酿造这个悲剧中也有他的一份“功劳”。虽然考核他在这多灾多难的一年任期中可说是无所作为,表面上看不出他应负多少责任,但是一个长官的“无所作为”,就在事实上使得别人“有所作为”。无论郭药师,无论斡离不,在这一年中都是很有作为的。“傀儡就是帮闲”,不能以傀儡作为替自己辩护的理由,这个历史教训是惨痛的。

宣和末期,金兵南侵之势已成,两河地区,首当其冲,这是谁也看得清楚的事实。当时充任河东路安抚使的张孝纯和真定路安抚使的刘鞈都是著名的“边才”,在军事、民政、培训后备部队方面各有专长,各著功勋。宣和六年十一月,朝廷派蔡靖接王安中之任,充当比河东路、真定路更重要的燕山路安抚使。当时舆论对他抱有很大的希望,相信他能拿出有效的办法来钳制郭药师八只横爬的足,重措燕山路于磐石之安。舆论对于过去声名不太狼藉的初任官员都是这样期望的。何况当时,他官拜为保和殿人学士,比刘鞈、张孝纯的官衔都要高出一头。即使在政宣时期,权奸横行,许多人把大官看得一钱不值,但只要他依傍权门的色彩不太浓厚,仍有人把官衔看成为一种衡量标准,把他的官衔与他的道德、品行、学问、才能等同起来,成为一个混同体而肃然起敬。

这是一种社会偏见,可是这种偏见由来已久。

其实,撤去与王黼、蔡攸关系密切的王安中,而代以派系色彩较淡的蔡靖,这还是朝廷当权派的一个阴谋。把蔡靖撂到烧得通红的铁床上去烤一烤,炙一炙,把他烧得皮焦肉烂,混身冒烟,那时就可宣称:与他比较起来,王安中还是此胜于彼的。只要能够压倒政敌,抬高自己的一派人,不论要国家付出多少代价都行。这在官场上,不仅是不乏其例而且已很难找到相反的例子了,可是,一般人不明真相,他们真以为朝廷已有去旧布新的决心,从而期望蔡靖能够出现什么奇迹,扭转乾坤。

一年前,蔡靖就是在这种期望和信任声中来到燕山府履新就任。他倒颇为珍重自己过去的官声,再加上安抚使也是他仕宦阶梯中不可缺少的一级,只要在燕山任上太太平平地过一、二年,他就有希望调回东京出任宰执。因此明知燕山府是个火坑,他也得去跳一跳。

不过幻想很快就打破了,既然童贯对郭药师也毫无办法,只得退避三舍,不敢见面,他蔡靖一个文员拿郭药师还能有什么办法?要他创造奇迹,力挽狂澜,那无异是白日做梦。他慢慢地适应了这种局面,他学会苟且自容之术,看见郭药师当面恭维一番,有时在一些无关宏旨的小事上,估计不致触怒郭药师,也争论几句,偶得俞允,回去就在幕僚面前夸奖:“汾阳毕竟不凡”。在相反的情况下,受了一肚子闷气,当面不敢作声,只好在家人面前痛骂“轧荦山”跋扈难制。这两个称呼,如前所述,对于郭药师早已是不关痛痒的了。

金兵出动前旬日,郭药师得到刘彦宗的诱降书,已知确悉。他调兵遣将,自己就坐镇在三河县,已有多日未回燕山府。不久,蔡靖也得到金人即将入寇的情报,他也忙起来,与属官、幕僚、家属等商量应变之计。会议中,有人主战,有人主守。安抚使司参谋沈琯曾在小种经略相公麾下任职数年,懂得军事,主张水来土掩,兵至将挡,如能发动常胜军一战挫敌,斡离不的野心自戢,说得振振有词。另一名幕僚,著名书画家米元章的女婿、安抚使司勾当公事吴激主守。认为燕山一路的大军全归郭药师自己掌握,如在东郊与金人猛搏,是孤注一掷的勾当,万一失利,大势去矣!不如劝告郭药师持重坚守,徐伺其隙,再图退敌之计,说得也不无道理。主战主守,两种意见截然相反,蔡靖心里委决不下,他不顾天色已晚,征得守卫的同意后,就带着儿子松年一齐驰至三河去见郭药师。

郭药师面色极其难看地接待了他父子俩,问道:

“天色已晚,大学父子驰至军前,不知有何见教?”

“闻说檀州有失,敌氛日恶,事关燕山一路存亡得失。这几天又不知太尉行旆何在?今日幸蒙赐见,有关战守之事,尚幸赐教。”

蔡靖说得十分婉转,想不到郭药师直截了当地就回绝他道:

“战守大计,药师自有权衡,无与大学之事。大学父子且回燕山去听候消息。”接着又极不礼貌地警告一句道,“药师明日尚待至居庸、南口一带视察边情。药师行踪,事关军事机密,大学知道了也休得声张。”

这次郭药师来到三河,原属机密,不知如何被蔡靖打听出来了,跟踪追至。安抚使司里好象装着个大喇叭,蔡靖今天做的事情,斡离不那里明天一定知道,哪还有什么保密之可言?这句警告的目的是不准蔡靖随便泄露他的行踪。蔡靖自然也听得出来。经过这一年来的锻炼,这时的蔡靖颇有点唾面自干的休容精神,得了郭药师这句回话,就兴辞而出。一路上与儿子研究郭药师的闷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父亲说:“汾阳似有惧意?”

儿子说:“岂止怯惧而已,轧荦山目睛流转,机锋内藏,恐有不测之事。”

父子俩带着各自的印象,回府去与僚厉们商量对策。

你现在所看的《金瓯缺3》只有小半章,要看完整版本请百度搜:总裁小说网 https://www.zongcaixiaoshuow.com 进去后再搜小说金瓯缺3在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