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权者·最后一个汉将

作者:都现民

汉武帝的最后岁月叱咤风云、威武一世的汉武帝因为刺王惊驾和巫蛊之乱两件大事的沉重打击,提前把自己送进了最后岁月。

刺王惊驾公元前88年(西汉后元元年)夏秋之交的那天夜晚,天空突然一声闷雷炸响,两道银色闪电穿云破雾照亮了泾河上下。紧接着狂风暴雨像千军万马呼啸而来,矗立在岸上的甘泉宫霎时被淹没在浓重的雨幕中。河水迅速暴涨,浑黄的浊浪撞击着宫墙发出惊涛拍岸的声响,整个甘泉宫在雷雨的呼叫和浪涛的轰鸣声中震颤。

甘泉宫位于长安城北百里处的泾河边上,是一座专为汉武帝刘彻建造的离宫。与其他离宫不同的是它除了宫殿外,还兴筑了神秘的益寿观、延寿观和通天台。益寿观和延寿观是刘彻修炼真身,以求长生不老的道观;通天台则被神巫谎称为刘彻的升仙之路。此时,狂风暴雨正在无情地扫荡着皇家大殿的威严,鞭打着曾经孤傲无比的祭坛、祭台的神威。宫里宫外除了狂风的肆虐和暴雨的呼啸声,听不到一点其他的声响,看不见一个走动的人影。这是一个月黑风高、雨狂人静的杀人之夜。

七十岁的刘彻一月前来这里疗养,未料一病不起,再也回不了京城。朝臣们看他不能登殿理事、发号施令,也都敬而远之,很少有人来看望他,宫里的警卫也随之松懈下来。尤其是在这暴风骤雨的深夜,早就没有了禁卫兵的走动,这里便成了一座风雨满楼的空城。经常陪伴在刘彻身边的只太监高昂和贴身侍卫金日磾。风雨的震撼,把刘彻从昏睡中惊醒。他猛然起身,推开黄绫绸被下了床。金日磾拦住问:“陛下要到哪里去?”刘彻一边往外走一边说:“朕要到议事大殿去批奏章。”金日磾阻止说:“皇上,外面正在刮风下雨,一出去就会着凉的。”刘彻瞪了金日磾一眼,不服老地说:“枪林箭雨朕都不怕,还怕什么暴风骤雨。”说着摇晃着身子往寝宫外走去。金日磾熟知皇上倔强刚烈的性格,不敢规劝,连忙拿来披风披在刘彻瘦削的肩膀上,搀扶着他走出寝宫。守卫在门口的侍卫兵要跟着护驾,刘彻挥了挥手说:“在朕的宫院里,难道还有谁敢谋杀朕不成?”

刘彻太自信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一个刺杀他的阴谋此时正在甘泉宫的一个密室里策划着。

昏暗的油灯下有两个人凑在一起,头抵头地在悄声交谈:“清查江(充)直使党羽的事虽然过去了,皇帝老儿还经常提起太子被逼自杀的事。说不准什么时候,我们参加镇压卫太子的事会被查出来,那就在劫难逃了。”

“马大哥不是说今晚有行动吗?他怎么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今晚的确是个风高杀人夜,机不可失。”

这两个人一个叫马通,一个叫马安成。两人正说着,一个人猫一样从天窗上跳下来。他就是这两个人说的大哥马何罗。马何罗体瘦身长,身怀轻功绝技。

马通连忙帮着马何罗脱下雨衣。马何罗抖了抖头上的雨水说:“我已经侦察好了,现在只有金日磾一个人陪皇上去了议事大殿。”

马通高兴地说:“今晚昏君的死期到了。”马何罗接着说:“金日磾那家伙吃得多,喝得也多,爱拉屎尿尿,憋不了多久就会去跑茅房。只要他一离开,我就冲进大殿刺杀昏君。”

马通、马安成、马何罗兄弟三个都是甘泉宫的禁卫官,曾和江充一起谋划、参与了陷害卫太子刘据的“巫蛊之祸”和追杀太子的“巫蛊之乱”,在清查江充死党中侥幸做了漏网之鱼。

马安成拍着桌子喊道:“大哥说吧,今晚怎么干?”马何罗瞪了马安成一眼,马安成连忙闭住了嘴,跑到窗前向外看了看,见外面只有狂风暴雨,才放心地又回到自己的座位。马通呈给马何罗一碗酒,低声说:“大哥喝下这碗酒壮壮胆,今晚全靠你了。”马何罗说:“马安成兄弟,你给我堵住大殿门口,保证我刺驾成功。”马安成挽了挽袖子说:“我听大哥的吩咐。”马何罗又对马通说:“成败就在今天晚上。你给我守住甘泉宫的大门,不准一个人进来,拼死挡住援兵,不可有任何闪失。”马通挺了挺胸脯说:“兄弟是铁汉子,不是软泥巴。”说着拿刀划破手指。马安成倒满了三碗酒,马通让鲜血一滴一滴地滴进酒碗里。马安成和马何罗也用刀划破了手指。三人喝血酒盟誓:“今晚誓杀昏君。”

一向乾纲独断的刘彻病中也没有放权,议事大殿里的龙案前后上下堆满了没人批阅的奏章条陈。金日磾连忙搬开一条路,搀扶着刘彻坐在了龙案后面。刘彻急不可待地翻开一本奏章,接过金日磾在龙砚里润好的笔,抖颤的手在奏章上面晃动了半天也没有写成一个字,还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外面的暴雨越下越大,凉气从外面卷了进来,刘彻开始咳嗽起来。他边咳嗽边感叹:“卫太子如果还在,我就不会这样累了。可惜,被朕逼死了。”他感到从未有过的孤独和无助。金日磾说:“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陛下不要再自责了。夜深了,臣扶陛下安寝吧。”刘彻摇着头说:“人老了,躺下也睡不着觉,在世的时日不会太多了,朕想和你多聊聊。”金日磾说:“陛下是真龙天子,会千秋万岁的。”

刘彻瞥了一眼窗外烟雨中的那些祭坛、道观和通天台,“嘿嘿”地冷笑起来:“朕为长生不老做了多少怪异的事情。修祭坛道观,也没有求来神仙;建通天台,也没有见到神仙,还把公主许配给法术师栾大,栾大也没有给朕求来仙丹妙药。现在朕什么都明白了,真龙天子和平民一样,都得生老病死。”金日磾说:“臣早知道那些人在蒙骗陛下。”刘彻突然拍着龙案,颤抖着手指着金日磾诘问:“你既然早知道,为什么不早告诉朕。”金日磾胆怯地说:“那时臣不敢,怕陛下杀臣的头。”“噢,噢!”刘彻又软软地坐下来,忏悔地说,“不知道朕那时为什么那样糊涂,善恶不分、真假不辨。有人说一句奉承的话,朕就给他官升三级,一个字不合朕意,朕就屠灭人家三族。想起过去,朕也太荒唐、太残忍了,朕……朕……”说着说着伏在案上“呼呼”地睡起来。

金日磾突然觉得想小便,紧紧捏着身子的下部,轻轻走到东套房门口小声喊着:“高公公!”正在轮班休息的黄门总管高昂从窗口探出头,笑问:“金将军是不是又要小解了。”金日磾“嘿嘿”笑着。高昂走了进来,说:“我替你陪护皇上,金将军快去快回。”金日磾提着裤子跑了出去。

长廊里的蟠璃灯没精打采地散发着昏黄的暗光,灯架边的侍卫兵站在那里看似站岗守职,实则抱着长枪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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