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几乎所有人看来,来歙统帅的关中大军才是灭蜀之战的当然主力,从关中出发,取道天水,入汉中,进而攻蜀,一路陆上坦途,既稳妥又便捷。至于岑彭统帅的荆州大军,则主要起牵制作用,摆出一副逆长江而上,进攻蜀国的姿态,吸引公孙述分兵来守。

在此前的历史上,从未有过走长江水路伐蜀的先例,原因很简单,没人敢这么干。且不说长江天险本就易守难攻,即便公孙述在整条长江防线不放一兵一卒,从长江进攻蜀国仍是风险性十足,路程遥远,而且又是逆流而上,途中还要穿越险峻的三峡,运输补给都成问题,大军千里深入,后无援军接应,前有敌人据险而守,一旦登陆失败,立足不住,结局只能是被赶下长江,喂了鱼鳖。

然而,岑彭却偏不信邪,率先从水路发难,从而掀开了灭蜀之战的序幕。

建武十一年(公元三十五年)春,岑彭领诛虏将军刘隆、辅威将军臧宫、骁骑将军刘歆诸将,率骑兵五千,步卒五万,战船数千艘,开拔荆门、虎牙前线。

荆门、虎牙二山,隔江对峙,控制着三峡的门户,由翼江王田戎、大司徒任满、南郡太守程汎等人驻守。田戎等人布下固如金汤的防御工事,在荆门、虎牙二山建立要塞,屯以大军,又架起一座横跨长江的巨大浮桥,将荆门、虎牙二山连为一体,浮桥上又建起军事塔楼,而这还嫌不够,又在江水中多栽巨木攒柱,断绝航道,攒柱上装有反把钩,一旦船撞上攒柱,便会被反把钩死死钩住,动弹不得,从而只能任由守军宰割,想用箭射就用箭射,想拿石头砸就拿石头砸。

汉军抵达荆门、虎牙,面对如此森严的防守阵势,皆有畏惧之色。岑彭传令军中,征募敢死之士,前攻浮桥,先登者重赏。偏将军鲁奇应募而前,岑彭大喜,拨给鲁奇冒突露桡二十余艘,又细细叮嘱,使其作先锋突击。

岑彭打造的水师战船分为两种:一种是直进楼船,另一种是冒突露桡。直进楼船,顾名思义,船上有楼,分为数层,体积相对庞大,类似于大型军舰,适于运兵粮和正面战。冒突露桡,后世又叫艨艟,船形狭长,体积较小,船桨露在外面,人在船中,航速极快,类似于进攻型快艇,整艘船蒙以生牛皮,可以有效防御攻击,又开有弩窗矛穴,具备一定的进攻能力,通常用以奇袭突击。

诸葛亮借东风,大抵是小说家演义,不足为凭。岑彭不用借东风,而是等东风,他选在这一天发动总攻,正是看中这一天大刮东风。

鲁奇等人船只下水,顺着狂急的东风,逆流而上,快速向浮桥冲去。守军望而大笑,送死来了,连箭也懒得放。鲁奇等人冲到浮桥之前,船只撞上攒柱,被反把钩牢牢钩住,进不能进,退不能退。守军这才弯弓搭箭,滥射如雨。

鲁奇等人殊死而战,以弓弩还击,同时点燃火炬,连续往浮桥上投扔。浮桥火起,火势借着风势,一烧不可收拾,浮桥很快断为两截,塔楼随之崩塌,桥上守军皆坠于江中,葬身鱼腹。

桥楼俱毁,鲁奇等人移开攒柱,岑彭大军乘势前行,与公孙述的水师大战于长江之上。

公孙述水师的主力战船为枋箄,以木竹制成,颇为简陋,无论进攻还是防守,都远非岑彭战船的对手。当然,公孙述也造了一艘十层赤楼帛兰船,光听名字就够吓唬人的,然而却只有一艘,主要用来充门面、镇场子而已。

蜀军向来将荆门、虎牙视为马其诺防线,以为万无一失,如今见汉军轻易突破,杀到眼前,军心顿时大乱。

江水滔滔,残阳夕照,岑彭大军顺风并进,如虎入羊群,所向无前。蜀兵大溃,借用《水浒传》中浪里白条张顺的一句打劫名言,不是吃了板刀面,就是吃了馄饨,淹死者数千人,战死者不计其数。

十层赤楼帛兰船掉头便逃,无奈航速太慢,早被一群冒突露桡团团围住。汉军登船而战,斩蜀军大司徒任满、生获南郡太守程汎。翼江王田戎侥幸逃脱,退保江州(今重庆市)。

经此一战,公孙述苦心经营多年的水师全军覆没。对于汉军来说,长江水面从此畅通无阻,任由横行。尽管如此,由于巨大的地形障碍,远征依然艰难而缓慢。岑彭一路溯江而上,严令军中不许掳掠,百姓大喜,争开门降之。到了六月,岑彭抵达巴蜀门户江关(今重庆奉节县),巴蜀大地洞开眼前,且按下不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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