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续金瓶梅

作者:讷音居士

话说春梅一胎养了双生,清河县远近皆知,无不夸奖,到了三天,官人叫在燕喜堂摆酒,叫了四个唱的与四个家乐,一齐到来,都有礼物。西门庆安了席,把酒来斟。下面是李桂姐、吴银儿、董娇儿、韩金钏、琵琶三弦、弹唱起来。

堂客在春娘楼上摆酒。蔡姥姥来了,众亲春姊妹都来添盆洗了三,包裹起来。官人给了一匹大红缎子,五两银子。众女客都有赏赐,把个收生婆乐的眉欢眼笑,与众人道了万福,这才入座。月娘斟了盅,阖家欢乐。四个家乐都打扮的齐齐整整,袅袅婷婷,吹弹歌箅,十分幽雅。阖家都吃喜面,无不欢喜,整吃了一日酒。官客先散了,堂客吃了饭,又至月娘房中,叫四个唱的唱至二更方散。

次日,西门庆清早起来说:“几乎了民事,今日是蟠桃会,永福寺请我赴善会,还得去呢!”叫玳安、胡秀备了马,冠戴齐整,往庙中看戏去了。

话分两头,单表乔大户有一妻三妾。大户娘子只生了一个女儿,许配于官哥。因官哥只活了三岁,将女儿养到十岁与本府洪员外结了亲,十七岁出了嫁了。去岁腊月,二房娘子养了一个女儿,今岁正月四房娘子也养了一个女儿,都才两三个月。这日,乔大户也往永福寺出善会。不约而同,正遇西门庆在那里。二人坐在一处,饮酒看戏。才听了三出,只见乔通跑了来说:“爹回去罢,大娘在分娩了。”乔大户忙告辞。官人说:“无听见,怎么就要养了?”大户道:“昨日亲家的喜事原不叫他去,他说才七个月怕什么?谁知今日就要养了。”官人说:“也是有的,或者是转胎,亦未可知,瞧瞧再来。”乔大户告辞去了。忙到家中,已是分娩了,还是个男娃子,比足月的还壮,把大户喜了个事不有余。

正乱着,西门庆来了,大户让至书房,毓秀递了茶。茶罢,官人说:“等了半日不见去,我放心不下,特来问候。尊夫人分娩了,是不是?”乔大户陪笑:“说得了一个小儿。”官人道了喜说:“亲家可有了靠了。”大户道:“我告诉一件奇事。自那年李铁嘴到我家看相,因提起无儿子的话。他哈哈大笑说:这有何难!他给了我副对联,说是吕纯阳留下的。说道:‘五更风结桃花实,二月春深燕子巢。’两句话叫拿宋字写了,虔诚焚香挂在卧房,自然生子。我就从其言,如法挂了。先是二房生了一个女儿,后是四房又生了一个女儿。亲家是知道的,今日拙荆又生了这个男娃子,你说信不信?”官人说:“也是亲家虔心所感才有这连生贵子之喜。”大户说:“今日说到这里,我有一句话不知是不是。”官人说:“有什么话,请讲。”大户道:“原先咱们结了亲,美中不足。如今你得了一对双生,我又添了两个女儿,一个大一个月,一个大二个月。我想着天缘凑巧,何不你我仍续上亲,岂不有趣?”西门庆也乐了,连说:“好,好!过是天赐的,等我回家与他二娘商议,咱们就做了罢。”乔大户也喜欢了,叫毓秀摆酒。官人说:“另日扰罢,你也忙,我还商量亲事去呢!”

说罢,辞了大户来到家中,一直到春娘楼上见了春梅,将前后话说了一遍。春娘也很愿意,说:“自幼联姻才亲热,就做了罢。”官人说:“等你满了月,大家商量妥当,他家办百禄儿,你们都去,就势儿放了定就完了。”说着楚云摆了酒,三人对饮,又说了散话。点上灯,官人说:“你歇着罢,我要睡个早觉儿。”

于是走出外间屋内,暗暗与碧莲睡了。这袁碧莲自从当了奶子,白日里看两个哥儿,晚夕陪着官人睡。两个人打得如火热。

过了十二天,春娘渐渐的硬朗了。这日与官人闲谈,说:“这两个孩子出长了,也该起个名字。”官人说:“现成。那日在玩花楼,两个鹊雀报喜,果然一胎生了两个孩儿,一个就叫他喜哥,一个就叫他乐哥儿,好不好?”春娘大喜,说:“好两个名子,就这么叫罢!”于是都称为“喜哥”、“乐哥”,不在话下。

到了三月二十五日,是春娘的满月。官人在聚景楼摆酒,叫了对子女戏。堂堂在翡翠轩备席,预扮了四个家乐。有乔大户、吴二舅、谢希大、常时节、贲弟付、孙寡嘴、祝麻子、白赉光,都有礼物。还有任医官、吴道官、韩主管、和尚道坚也来作满月。西门庆让至聚景堂,入了座。堂客到了,是大妗子、二妗子带着郑三姐、段大姐、应二娘子、薛姑子、王姑子、李桂姐、吴银儿、蔡姥姥。众姊妹都打扮着出来迎接,各献了礼物,都是八仙、寿星、铃铛、锁子之类。还有各衙门差人送的烧猪、烧鹅、整鸡、整鸭,各色包子、馒首,摆了几桌。月娘安了桌,把酒来斟。开了大戏,唱了三出帽儿,点了杂剧,跳了加官,放了赏,又有砖厂黄庄薛、刘二相送礼贺喜。官人叫回帖致谢了。

这里开了胄子,上了割刀点心,吃着饭看戏。

翡翠轩也是一样筵席。四个家乐与生旦帮场接唱。只听的锣鼓丝统,好不热闹。众客堂齐声喝采,笑语喧哗。整吃了一日酒,至晚才唱了,煞了台。春娘与众亲眷道了谢。

官客先散了。

众堂客来看满月的婴儿,一齐上了楼。碧莲抱着喜哥,玉香抱着乐哥。大家看了一回,按次坐下。大妗子道:“众位看,年成赶的,这娃子都会笑了。”二妗子说:“姐姐说的不错,这一个比哥哥还鬼头,都会吃手了。”众人喜之不尽。丫环上了茶,又坐了一奉,大家告辞,回家去了。

不言众姊妹也各自回房,单说冯金宝来到自己楼上,满心的不快活。与珍珠儿说道:“你看老天不公道,咱们百计千方连个女儿不能养,你看他二娘不知什么时候合了辙儿,三捣两捣就怀上了。养个娃子我也不恼,怎么偏生了一对双生?岂有此理!”珍珠儿说:“我也是看不上,想是爹才起来,谁又补了一个。”金宝说:“也罢了,才养了几天就商量着要结会么亲!保的住谁活定了?可巧就有两个孽种,他们就闹翻了!气杀我也!蓝如玉不是样子?白是个丫头,还疼得像凤凰蛋,如今又有了这两个崽子,还不当祖宗养活么?你我熬什么,瞅着下巴过罢!明日楚云也美定了。你看他不像浪六儿?每日变着法打扮,不知要怎么哄你爹!那行货子认假不认真。若哄转了,她是个才开花儿的丫头,还愁弄不出唾沫蛋来?”说着哭起来,开言大骂。珍珠儿说:“不妨事,咱们想个方法,唤虎出洞,把爹抻过来,咱们也养个双生争口气。”金宝说:“傻丫头,还抻什么?你看楚云小娼妇粉头还算不了什么。二屋里的三十岁的人还浪出水来。他们又是从小儿的陈帐,咱们骑着马也赶不上,还说什么?任命罢了!”越说越恼,一头躺在床上赌气睡了。

到了次日,月娘回家未能歇息,闻知金宝妯娌不和,暗中争论。几次看不上,又难解劝。日夜忧思,酿成一个肝气病。连日办理喜事尚还不觉。这日吃了饭睡了一觉,忽然心里疼,两肋发胀,就不好了。叫小玉摩挲心口,揉肚子,越发疼的很了。唑疼的满床折饼,哎声不止。众姊妹都来了,七嘴八舌乱成一处,说:“昨日还好好的,今日就病的这样!”金宝说:“人吃五谷杂粮,那里保的住不生病?好运不善交,丕极泰来。”春娘瞅了一眼才不说了。只见月娘略疼的好些,说:“你们不用害怕,把刘婆子叫了来瞧瞧,我就好了。”春娘忙着人叫刘婆子去。

不多时,刘婆子就来了。进门先烧香,看了看说:“大娘是撞客了。”给了一道符,一包面子药,用凉水吃了。少时,疼的更紧,抱着心,四肢冰凉。小玉慌了,告诉官人。西门庆跑来一看,心下着忙,即叫玳安请任医官去。看看大娘怎么了。玳安答应去了。这里月娘出起汗来,只是害冷。官人也无了主意,连声叹气。

正在着急,大夫来了。官人说:“快请进来!”迎至房门。

医官进了上房,与官人见了礼,说:“看哪一位?”官人说:“我家大娘不知怎么了,求老兄看看。”医官进了内室,诊了脉,问了起居。大夫说:“大娘是六郁伤肝,肺受风寒,闭滞不通,名寒火肝气。此症必须急治。不然,日久传经就作了根子担不起。必须五积散再加平肝气的茏,方能见效。若看错了非同小可。”官人也愣了,说:“求老兄救她才好。”任医官说:“不妨,脉气有余,就费手。学生无不尽力。”开了方子,说:“吃了药,明白再看。”言罢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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