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那月的事

作者:袁一强

按市总指挥部的精神,这天下午四点整开始打响全市剿灭麻雀首次战役的最后一仗。但郊区性急的农业社社员刚刚三点半钟就将锣鼓擂得地动山摇,曙光厂被各种锣鼓点所包围了,弄得工人们也早早手就痒了,最终只好提前拉响了下班铃。早上的战绩平平,人们就憋着劲想打好最后一仗。

曙光厂内响起的锣鼓声很快将四周传来的响声淹没了。

李宪平又带头擂起了大鼓。他猎枪的子弹头天就打光了,打光了子弹,也打光了心中的无名火。此时的他,早已将心中的烦恼抛了一个净光,擂起鼓来是那样的投入,脸上挂着的兴奋,仿佛是战士听到了前方的喜报,农民在庆贺自己的丰收。直到他的额头渗出了汗珠,两臂累得酸麻,他才被人替换下来。但他只休息了片刻,便又从别人手里抢下了一面锣,开心地敲了起来,并不时作出各种动作为同伴们加油助兴。

傍晚本该是鸟儿落脚进窝的时候,此时却只得在天上乱飞乱窜,疲于奔命,终于有惊惶失措,体力不支的幼鸟落在了地上,引得人们大呼小叫地围上去挤成一团。第一个将“战俘”抓在手里的总要高高举起,欢叫几声,而后不是猛地将手中的麻雀摔死在地上,便是被人几下拨掉身上的羽毛塞到兜里。好在听不到这些小生命的哀鸣,能听到的只有鼓乐和人的欢叫。

人们的热情虽没明显减弱,但战果已显然不如头两天辉煌。

王河带着路富友,全福一伙人抗着梯子到处掏鸟窝一无所获。抗着梯子跟着到处跑的是范建国,他不大说话,但指哪去哪,木梯子抗在他的肩上依然比别人走得快。班长王河让他干这个也是出于好意,让他这个大块头抗着梯子好好表现一下,便于在领导面前留下一些好印象,多掏些麻雀以便将功补过。不管因为什么,动手打了人总是个事,况且他又是那样的身份。但麻雀并不知道配合,鸟窝找到了几处,但全是空窝。

全福说,老家贼不那么傻,外头这么折腾它不会进窝的,连续两天吃了亏,再傻也学鬼了。说今儿晚上不定奔哪儿。路富友说,能到哪儿啊?到天津找你舅舅去?全国统一行动,跑你舅舅家也得不了好。全福有个舅舅在天津,是澡堂子的修脚工,这路富友常拿他舅舅的行当取笑。

王河说,我就不信它不回窝。今儿咱们还等天黑了干,再拉个晚儿。

路富友说,今儿要是掏个十几只可不能再便宜黑驴那小子了,弄点儿酒咱们吃了它。路富友家里孩子多,十天半月难得吃上一次荤腥,所以对头一天掏的麻雀全让孙广财吃了比谁都气,比谁都心疼。

王河说,你小子想什么好事呢,全福没瞎说,折腾两天啦,再傻的老家贼也学鬼了,想跟头天晚上似的弄个十几只是不大可能了。要弄个五六只还不够塞牙缝的,你就别惦记解馋啦!早上就弄了三只,往上交的时候我的脸都挂不住,晚上就不能再丢人了,还想吃了?馋了咬自己的舌头吧!

路富友眼珠一转有了主意,说装配车间那边树上有个喜鹊窝,咱过去掏了它,里边下了一窝小仔,那玩艺儿跟老家贼差不多,交上去是一样的。

王河听了拿不定主意,说掏喜鹊窝合适吗?说完他看了看全福和范建国。

全福说,我看这招损点儿,喜鹊又不是家雀儿。你说呢大个儿?

范建国本不想发表什么样意见,怕再让人抓话把,一见全福问他,便底气不足的嘟哝了一句,说喜鹊大该算是益鸟吧,它是吃害虫的。

路富友不服气地说,什么他妈的益鸟啊?是鸟全祸害粮食!

范建国一见对方动了气,息事宁人地一笑,不再吭气。全福与他一来一往地争论起来,嗓门越来越大。谁也没注意,副书记谷玉森不知从哪冒了出来,站在一旁背着手,冷冷地发问道:“什么是益鸟呀?说说看。”

路富友叫了一声谷书记,说厂子西头儿树上有个喜鹊窝我们想给掏了,这两位说喜鹊可能是益鸟,吃害虫,弄得我们也不知谁说的对。路富友嘴上还算有德,把话学说得含蓄了一些,也没点范建国的名字。

谷玉森听了脸一绷,脖子习惯性往后一挺,阴阳怪气地说:“什么益鸟?空有一个好听的名字!这种东西比麻雀还坏,报纸上管它叫凶鸟,知道吗?有些东西是不能光看其外表的!”说完他狠狠地瞥了范建国一眼,背着双手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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