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起来,桃儿又把夜个晚上跟炝锅在一块儿的场景,像过电影似的在脑子里过一遍,竟然吓了一跳。她不但让炝锅挎着她的胳膊遛马路,还叫他亲了她!沿河边遛的时候,不时地有一对对的男女打他们身边走过,都牵着手或挎着胳膊,显得那么自然,她以为她一辈子都做不到这样,她臊得慌,可是真溜达上十来分钟,她就没那么皱巴也那么紧张了。海河边一直是搞对象的一个圣地,天津卫起码有一半人都是在这儿搞的对象,不然,还能去哪儿?家家都是一间屋子半间炕,好几口子全囚一块儿,老的少的眼观鼻子、鼻观眼,说一句悄悄话都找不到个机会。

“炝锅这小子,占了我便宜。”桃儿想。可是在炝锅亲她的时候,她没这个感觉,只觉得他的胡子碴儿摩擦着她,怪痒痒的,他的嘴唇滚烫滚烫,按在她脸上的一刹那,灼得桃儿不禁轻轻叫出声来。

两个人的嘴唇脱离了接触的一瞬间,桃儿突然意识到,我已经跟男人亲过嘴儿了,不再是过去的那个桃儿了!炝锅一边叫着她的名字,一边使劲儿地箍着她的腰,当时,没觉得怎么样,睡一宿才感觉得腰疼。桃儿给亲嘴儿的评语是,挺舒服,而炝锅却显得特别快乐和幸福。所以,桃儿得出一个结论,无论是亲嘴儿,还是做男女间更叫人害臊的事儿,都是男人比女人高兴,也比女人享受,当然是男人占了女人的便宜,女人赔本了。“桃儿,你喜欢我亲你吗?”事后,炝锅还顸皮赖脸地问她,这话叫桃儿没法回答,说好不是,说不好也不是,桃儿只好把脸扎到炝锅的怀里,不看他,也不让他看。

出门的时候,桃儿尽量做得跟平时一样,跟几个姐姐说说笑笑,可是心里骤然产生了某种自豪感,她觉得她可以跟她们平起平坐了:有什么了不起的,你们做的事儿,我也做过的了。可惜,她不敢公开对她们说……

迈进厂门口。

她仿佛突然才意识到,还有一个很大的难题摆在她面前,而且是她必须要解答的难题,就是——她怎么面对向凯?

她想,在她不知道怎么跟向凯说清楚一切之前,她最好躲起来,叫自个儿好好琢磨琢磨,琢磨出办法来,再见向凯,省得按下葫芦起来瓢,让自个儿手忙脚乱。可是,她的如意算盘拨拉错了,厂里就这么一亩三分地,她还能往哪儿躲?不到晌午,她就跟向凯撞了个满怀。

“我正到处找你呢。”向凯说。“是吗,找我有什么事呀?”就这么一问一答,向凯就什么都明白了,“你最后还是选择了他。”向凯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脸上一下子没有了任何表情。桃儿赶紧毛下腰去问他:“你还好吧?”桃儿知道其实他并不好,而他的不好恰恰是因为她的不好造成的,罪魁祸首结果还是她。

“对不起。”这是桃儿对向凯说的唯一的一句话,除此之外,她就再也找不着用来安慰他的办法了。“你用不着跟我道歉,选择谁,不选择谁,是你的权利。”向凯对她笑了笑,但是笑得太假太勉强,叫桃儿浑身都起鸡皮疙瘩。“我想自个儿静静地待一会儿,你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他说。“不,我不走,你看你的脸色刷白刷白的——我不放心。”他的样子确实叫她担心,担心得她手心里都是汗,她只好不住地在裤子上擦擦。“好,你不走,我走!”向凯起身飞快地跑走了,他怕他再不赶紧走,他会在她跟前流出眼泪来,那就忒丢人了。本来厂子里的那些小子背地里就说他娘们儿娘气,他不能也给桃儿留下这么个印象。

桃儿整整一天都丢三落四,总出错,她的小姐们儿问她怎么了,她不说,却问对方:“要是你遇到烦心的事,怎么才能忘了。”她的小姐们儿说:“吃梨,吃了俩鸭梨就什么都忘了。”桃儿问她:“那要吃几个呀?”她的小姐们儿说:“有俩就足够了。”下班,她买了仨冻梨,一气都吃了,结果,发现她姐们儿骗她了,她什么都没忘,闭上眼,什么都历历在目。没办法,她的记性太好了,只有企盼向凯的记性没她那么好了。但是她很快就失望了,眼见着向凯一天比一天憔悴,脸色越来越苍白,眼圈越来越黑,这肯定是吃不好睡不安留下的痕迹。向凯真要有个三长两短,那么她桃儿就一辈子脱不掉这个干系了。渐渐地,这简直就成了桃儿心里的一块儿病,有事没事就在工会门口溜达,偷偷瞅瞅向凯的情绪是不是好了一点儿。偶尔,向凯撞见她,她刚想多跟他搭咯两句,他就冲她淡淡一笑,擦肩而过,似乎连过话的兴趣都没有了。单位的人惊奇地发现,喜欢上窜下跳的向凯突然变蔫了,三脚踹不出一个响屁来,而且,他所负责的黑板报也有一个礼拜没换了,过去都是两天一换的。

没人知道这是为什么,于是,就四处打听,惦记着闹清楚这究竟是为什么,还有人跑到桃儿这来说:“你跟向凯熟,你知道他怎么了吗,怎么几天工夫就瘦一圈了?”桃儿只好装傻说:“是吗,我倒没注意这个。”这么下去,早晚会真相大白。桃儿终于有一天憋不住了,跑去找向凯。“你今天下班有工夫吗?”她问。“有什么指示精神?说吧。”向凯趴在办公室上写字,连头都没抬。“我想请你看电影。”桃儿说。向凯把笔扔一边,望着窗户外面说:“我不愿意你可怜我,我也不会接受你的可怜。”桃儿有点儿来气:“谁可怜你了?我是可怜我自个儿!”

问题就出在看电影的时候。向凯始终是一言不发,仿佛把嘴巴落在办公室抽屉里了,反倒是桃儿唧唧喳喳地说起来没完,不过,说的都是些没用的,谁谁谁读报纸时总念错别字啦,谁谁谁裤子前门的扣子掉了,他竟然一点儿都不知道,就那么敞着啦,还有谁谁谁吃甘蔗把牙床子给捅破啦,等等,说得她口干舌燥,他仍旧是不吭声。桃儿急了:“至于吗,就为咱们俩的那点事儿,你就变得这么没精打采的了?”向凯突然说:“对于你来说,那是小事,可是对我来说,那就是一辈子的大事——一辈子!”

向凯的话,像敲锣一样,把桃儿的耳朵震得嗡嗡响,也震荡了她的心。她轻轻捏住他的手。“你怎么怪我都行,只要是别再折磨自个儿了。”她歉疚地说。

“你干吗总跟我道歉,我说过,你没错,错的是我——不能坦然地接受现实。”向凯觉得她的手特别烫,他想攥住它,却没敢,他怕烫着。

就这么,整场电影他们都没看进去,只看个大概其,他们手挨着手,相互感受着对方脉搏轻微的律动,只有在查票的人拿个电棒儿在他们身上照来照去的时候,他们才暂时把手分开。查票的最喜欢跟一男一女一块儿来看电影的人过不去。

打电影院出来,他才攥住了她的手。

攥住了,就再也没撒开。

“我们还是朋友,行吗?”桃儿说。向凯说行。“答应我,别再哭丧个脸子了。”向凯说:“我什么时候像你说得那样了?”桃儿说:“你看你看,还不认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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