供词

作者:阿真

寒冷的冬天是那样的漫长。在这个黑夜多于白昼乌云多于阳光的季节里,人们的心情很容易变得忧郁沉闷。而对于于小蔓来说,这个寒冬简直就是一个大灾难。当然,她所担心的事并没有发生——王景方没有将她赶出家门,相反,真的让刘丽萍给她每月增加了一百元工资,也就是说,她现在每月可以拿到六百元钱,这对一个保姆来说,的确是一笔可观的收入。但在拿到这笔钱后,于小蔓却一点也兴奋不起来,这一切丝毫不能减弱她心底的苦痛。在这些刮着西北风阴霾重重的天气里,她觉得自己的生活完全失去了往日曾有过的亮色。无边的孤独和寂寞,就像这难以见到阳光的天气一样包围着她,她被压抑得透不过气来。尤其到了周末,她还是禁不住会想起王亮。尽管,江梅朵在她心中的神秘感已荡然无存,甚至一想到“爱情”这个字眼她就感到厌恶,但她还是听从了江梅朵的劝告,不再去追寻王亮的下落。可那个潇洒男孩的面容仍会出现在她的梦中。人啊,为什么要这样无情无义呢?她怎么也想不明白,王亮难道真的会为了金钱而把她忘得净光吗?

阿慧也仍然没有消息,刘丽萍对于阿慧的失踪急得有些发疯,每次见到于小蔓,都要把阿慧骂个狗血喷头。刘丽萍在骂人时,完全变成了一个让于小蔓看着害怕的陌生人,活脱脱一个泼妇,脸上全没有了平日的温情,五官都挪了位,杏眼瞪得像鸡蛋,眉毛吊到了额角,嗓音吱吱地响着,听上去十分刺耳。她说,如果能逮着阿慧,非把阿慧的脸打肿,然后再送公安局不可。听着刘丽萍的话,看着刘丽萍脸上那骇人的表情,于小蔓坚信她是什么事情都能干出来的。因此,在她的心底不由泛起了一种对那个欠债不还的阿慧的同情,她们毕竟有着同样的命运,也就免不了要同病相怜。现在,于小蔓已不似从前那样关注阿慧失踪的事了。首先,她并不指望阿慧会还她钱,其次,她很害怕阿慧真的会被刘丽萍送进公安局。再者,江梅朵对那五千块钱的借期没有任何限制,这无形中减轻了她的心理压力,这样一来,她可以一点一点地攒钱,一小笔一小笔地还给江梅朵。

当自己不再盼着阿慧出现时,于小蔓便对刘丽萍那发疯般的态度百思不解。事情刚发生时,刘丽萍无论有多恼火都是可以理解的。如今几个月过去,连于小蔓都不愿再去想再去提阿慧,刘丽萍对阿慧的恨却没有随着日子的流逝而变淡,相反,在天复一天中,更加恨之入骨,还要硬追着阿慧不放,这到底是为什么呢?更何况,阿慧只是错在对刘丽萍不辞而别,并没有拿走她的存折或是首饰一类值钱的东西?这个问题在于小蔓那单纯的小脑袋里回旋了很久,始终得不到答案,直到大年初一的早晨她和刘丽萍一起去了福阳镇。——这一天按当地的风俗是不能出门的,不管你有多重要的事情,都必须在头一天办完,或者留到初一之后。而大年初一,人们只能欢欢乐乐地和家人团圆在一起。倘若你破坏了规矩,那么你这一年将很不吉利,天天都要忙碌在路上,灾祸也会随时等候着你。可因了阿慧的事,情绪一直不好的刘丽萍却偏偏要在这一天出门。刘丽萍的这一决定让于小蔓更加忐忑不安了,整个冬天她过得坎坎坷坷,半点都不顺利,她一直在企盼着春节过后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一个崭新的春天,孰料大年第一天,刘丽萍就把不祥的预兆带给了她……

今年的春节,对于小蔓来说,是孤苦而又凄冷的。除夕的下午,当金玉别墅的许多人开始热热闹闹地忙着在自家的门口挂大红灯笼、贴大红“福”字的时候,3号别墅的门口却是出奇地清冷,别说张灯结彩,即使透着喜气的红纸屑都难以见到,只有西北风不时卷起的枯叶在门前轻舞着。于小蔓是那样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和父母在寨花村过的那些春节。在那座有着破败的门楼和低矮的土墙的院落里,尽管里里外外都充斥着贫穷,但到了过年这一天,父亲还是会把请村里的小学教师写的红对联,贴到院门上。母亲也会用省吃俭用攒下来的钱,为她买一件廉价的花花绿绿的新衣服。奶奶活着的时候,还会在她脑后的小把子上扎一个大大的蝴蝶结。村里再穷的人家也知道早早地将炒得香脆的花生、瓜子和买来的便宜的糖果放在堂屋的木桌上,准备招待所有在这一天走进自家门的邻人。于小蔓所以对在寨花村所过的每一个春节记忆犹新,还因为父母在这一天从不吵架,尽管他们的话语不多,却处处表现得相亲相爱。同时,在这天,她在家里享受得无疑是公主般的待遇,父母不吩咐她干任何活计,一任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她随着村里的其他女孩子们挨家挨户地串门。而女孩子们无论走进哪家的门槛,迎接她们的都是一张张喜气洋洋的笑脸……

于小蔓呆呆地站在厨房的窗前遐想着。也许只有失去之后,才备觉珍贵。在寨花村时,她从没感到和村人、家人一起过春节该是多么幸福美好的事情。如今,父母已成故人,她一个人漂泊在外,回忆起往事,心中有一种难以言表的凄楚。

屋里屋外都是如此地寂静。有那么一会儿,楼道里响起嚓嚓嚓的扫地声。在这个万家团圆的日子里,田姐依然在做着她的活计,而且要工作到很晚才能回家。田姐不仅要完成自己的那份任务,还额外承担了往垃圾车上运送垃圾的活儿。往常,这个活儿是由一个外来民工干的,虽不算太重,但每晚七点多垃圾车才来,等把大院里的十几个垃圾桶推到院外,收拾完毕,至少需要一个多小时。因此,一般享受过按时上下班的人,都不愿做这种没早没晚的活儿。昨天,民工回家过年了,物业公司领班让田姐把这活接过来,说是给她增加一倍的工资。为能拿到双份工资,田姐高兴得不得了。田姐说今明两天,她都加班,到初二,准备请一天假,回娘家看看年迈的父母。她说这样一来,就能快一些攒够给儿子买电脑的钱。田姐的儿子放寒假后,常跟同学去网吧玩,这让她成天担着心事。网吧如今成了一大公害,不少孩子在那里迷失了自己。报纸和电视里不断报道一些孩子为泡吧逃学、离家出走,甚至走上犯罪道路的消息。田姐生怕儿子学坏。她说无论自己吃多大的苦,只要孩子能走正道,出息成个人,也就心满意足了。这个世界是越来越不平等了,有人可以一掷千金,有人却为十几块钱拼死拼活地劳作。田姐的境遇使于小蔓不由自主地又想起了江梅朵,这个住着宫殿般豪华的别墅,享受着女王般生活的女人,虽然对她已不再神秘,但仍会不时地走进她的生活。她不得不承认,在自己的心底,还是喜欢江梅朵的,甚至可以说是深爱着她。尽管江梅朵与台商同居的事让她耿耿于怀,江梅朵的爱情观让她难以释然,可江梅朵的美丽和善良却彻底征服了她。在这个世界上,还没有一个人像江梅朵那样关心过她,赞美过她,帮助过她。因此,随着时光的流逝,在她的脑海中,被剔除了糟粕的江梅朵又以天使的形象浮现出来。只是,当她把江梅朵和田姐一起放到心灵的天平上衡量时,心中又泛起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她们其实是格格不入的两种人啊……

于小蔓很想打开门,到外面跟田姐聊聊。可她又担心自己会禁不住哭起来。她想,今天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流眼泪的,按老家的风俗,春节这天哭哭泣泣,是很不吉利的。

到了这天的傍晚,于小蔓还是有了一个意外的惊喜:在这一天将尽的时刻,邮递员给她送来了吴婧寄给她的贺年卡——那是一张吴婧凭想象给她画的肖像,圆圆的脑袋,圆圆的苹果脸,光洁的额头,一双纯真无邪的眼睛,饶有兴趣地望着远处。看着自己的肖像,于小蔓心里直称奇,吴婧简直神了,居然画出了她还是中学生时的那副充满稚气的神采。在肖像的左下角写着一行小字:亲爱的小妹妹,我热切地期盼着你成为夜大的一名学生。在附着的一张小纸条上,吴婧告诉于小蔓,除夕夜她要和男朋友及其家人一起度过。春节过后,她将和男朋友一起南下,到他们的母校打开一片新天地。传神的肖像和质朴的贺词,让于小蔓感动得热泪盈眶。毕竟在这个陌生的城市,还有一个人惦记着她,关心着她。但一想到吴婧即将离开这个城市,于小蔓的心头又涌上了一股难以割舍的深情。尽管,她和吴婧只见过两次面,可那种心灵的息息相通,却使她们之间有了一种一见如故的缘分。当两双同是纯净如水的眼睛相视之时,彼此都情不自禁地将自己的心灵袒露在对方的面前。在她们之间,是可以无话不谈的,包括那些难以启齿的家庭隐私。于蔓曾设想过她和吴婧的友谊随着时间的推移,终会成为姐妹般的亲如手足。然而,如今吴婧却要走了,就这样仓促地为她们的友谊画上了一个句号,这怎么能不令她黯然神伤呢?

在这张贺卡的感召下,为了不辜负吴婧对自己的期望,于小蔓急不可待地给吴婧在夜大教书的同学打了电话。对方是个性格开朗激情四射的小伙子,在电话的这一头,于小蔓便感觉到了他的热情的魅力。这个名叫秦程的青年教师告诉于小蔓,他早就听吴婧讲过她的情况,一直在等着她的电话。他还告诉于小蔓,他会尽一切力量帮助她:比如,现在就可以为她解决课本的问题。还有,晚上如果于小蔓害怕一个人走夜路,他还可以负责送她回家。秦程还告诉她,在夜大里会结识很多新朋友,使生活变得快乐而充实。于小蔓再也没有理由拒绝另一个人的好意了。她当即答应秦程,春节后就去夜大报名。

正是吴婧的贺卡和打给秦程的那个电话,陪着于小蔓度过了除夕夜,改变了她悲苦无助的心境,让她感到了一种说不出的温馨。坐在电视机前看春节晚会时,她始终把那张贺卡捧在胸前,那一刻仿佛吴婧就坐在她身沩。

在这个本该全家人团聚的夜晚,王景方不知去向,刘丽萍也没有任何消息。除了那张贺卡,于小蔓在3号别墅里的除夕夜,没有半点过年的味道。她原以为王景方会回来看一眼他生病的妻子,刘丽萍也会匆匆送点年货来,或是为她的表嫂买一件过年的礼物,献一份爱心。结果,全落空了,这两个人甚至连一个电话也没有打来。他们完完全全把3号别墅当成了一座空巢,完完全全将别墅里的两个人遗忘了。还好,姚秀花根本就不知道这一晚是除夕夜,在吃过了于小蔓为她们俩做的红米和白米合一的象征着日子红红火火和纯纯净净的年夜饭后,她又早早地进入了梦乡。于小蔓猜想,大概姚秀花的梦的色彩也是单调的,乏味的,黑白的底色中,决不会有灯红酒绿和莺歌燕舞。不过,也许这样的梦,也比醒着好得多。她用不着像于小蔓那样呆呆地站在厨房的黑暗中,去看别人家的车水马龙,去追忆往昔的欢乐,去体味孤独的苦涩。

在这个除夕之夜,姚秀花的确比于小蔓要快乐得多。她早就不在乎丈夫王景方是否会来看她,或者刘丽萍是否会来送上一点礼物这样的琐事了,更不会因了别人家的车水马龙灯红酒绿而触景生情。这些小女孩的小情调,在她的七情六欲中压根儿就没萌生过。春节,对她来说除了又年长了一岁,并没有其他意义。多少年来,始终如此。生活中从没有过的东西,你也就不会为了它的失去而苦恼了。正是因了生活中从没有过七彩斑斓的情调,所以,姚秀花的梦的确也是单调的,在不久前,她一直梦见自己瘫坐在悬崖下面,四周黑洞洞的,伸手不见五指,求生的欲望使她一次又一次地试着往上爬,但无论她怎样拼命地想挣脱那沉重的躯壳,都无济于事,肥胖的身体就像一座磐石般将她囚禁在原地,情急之中,她大喊大叫起来。于是,她惊异地发现在喊叫中,自己的灵魂和身体分离了,灵魂轻飘飘地朝着悬崖上空升腾,天色越来越亮,霍地,她的眼前出现了大地和天空,尽管那天是苍白的,地是灰黄的……而如今,姚秀花的梦已完全改变了风格。她常常梦见自己在马路上奔跑,浑身轻松,像个孩子似的欢快;有时,她还梦见自己骑一辆自行车,风驰电掣般行驶在小县城狭窄的街道上……梦中,她总是在跑,在走,行动自如。那是因为醒着时她已彻底摆脱了那个沉重的躯壳。但她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包括这个照顾她的看上去对自己并无恶意的女孩。这些日子,她一直坚持节食,努力克制着令她感到抠心挖胆般的饥饿,同时,也在偷偷地锻炼着自己的腿脚,一种无法扼止的强烈欲望让她发疯发狂地成百上千遍地摔倒后再重新爬起。她要去实现那个梦想,决不退缩,决不!其实,在这个城市禁放鞭炮的悄然无声的除夕之夜,姚秀花一直是醒着的,她甚至一夜没有合眼。只有听到于小蔓的脚步声时,才佯装睡去。她一直在回忆,大睁着眼睛,回忆自己五十多年来所经历的点点滴滴。她一会儿笑,一会儿哭,脸上同时留有笑容和泪滴。在逝去的童年中,她看见自己可怜巴巴地坐在养父母家中的一把小木椅子上,玩一只邻居奶奶送给她的小沙布袋,大半天大半天,她就那么老老实实地坐着玩,不敢动一下,生怕闹出响声,招来养母的呵斥;学生时代留给她的记忆应该算是美好的,她看见自己站在高高的讲台上,结结巴巴地读着什么,台下是一片黑压压的人群,人们手里挥动着小红书,喊着“向姚秀花学习致敬”的号;后来,她就那么稀里糊涂地走进了少女的行列,爱情是什么,她从来就没弄懂,她只知道养母喜欢王景方,于是,她便成了他的妻子……她是那么突兀地想到了时间的紧迫和岁月的无情。大半辈子过去,她从来没有属于过自己,从来没有做过自己想做的事情。包括站在讲台上给别人作报告,尽管那很风光,却也不是她自己的本意。那逝去的岁月里,在家,她总是被养母喊来喊去地支使着干这干那;在学校,她被老师强迫着又惊又地数次站到讲台上;而后来,她成了王景方的妻子,习惯使她依然对丈夫言听计从,她在脑海中一幕幕地放映着自己的过去,她看见的自己只是一个玩偶,一个并不讨人喜欢的小丑玩偶,这个玩偶的身上系着一根绳子,始终被别人紧紧地牵着拉着。这个玩偶竟从来没有过自己的生活,从来没有遂着自己的心愿生活过……我在哪里?这五十多年,我究竟在哪里?她霍地坐了起来,那干枯而又无神的眼睛竟被欲望之火烧得闪闪发光。为了找回过去,她不能再等待了,她必须马上行动。于是,她就这样赤着双脚,跳到了地上;又赤着双脚,走到了楼梯口。那会儿,于小蔓正手捧自己的画像,坐在大厅里看电视,眼睛全神贯注地盯着电视屏幕上那个正在边扭边唱的流行歌手,全然没有发觉站在楼梯口的姚秀花。在看到了大厅里活生生地坐在那儿的于小蔓,听到了电视里的歌声时,姚秀花才猛醒过来。想到自己如此莽撞地暴露在别人的面前,她不由打了个寒噤。但当她赤脚走进卫生间时,仍觉得很兴奋,她感到两腿充满了力量,就像两根擎天柱一样,不颤不抖地支撑着还显臃肿的身体。为自己的“进步”,也为自己的“随心所欲”,她真想开怀大笑几声或亮开嗓门大喊大叫。但她不想在这样的时刻惊扰于小蔓,尽管,她心里明白,那女孩迟早会发现她的秘密,也许在她吃了女孩藏在卧室里的饭菜后,女孩已窥出了端倪,但只要那女孩没当面把事情说穿,她决不主动暴露自己。她打算把那一天推迟些,能推迟多久就多久。因此,除了那次偷吃饭菜外,她对自己的行动一直十分谨慎小心,总是趁着女孩外出时,在走廊上行走,同时,还要努力做到不留下任何破绽。现在,她赤脚站在卫生间冰凉的磁砖上,她确信女孩是听不见她的动静的,电视机的声音能掩盖一切。因此,她大胆地打开卫生间的电灯开关,把脸贴在镜子上,仔细地端量了自己好久。在镜子里,她看见了一张虚胖浮肿的脸,一双泛红的死羊眼深陷在耷拉的眼皮之中,稀疏的头发乱蓬蓬的,已经变得花白。不过,她对自己仍很满意,至少,下巴上那垂到胸脯的一堆赘肉消失了,那曾是乌青色的嘴唇上有了一丝血色。因此,对着镜中的自己,她使劲挤出了一点笑容。为了证实自己的年轻,她还从大理石台面上,拿起于小蔓的劣质口红往嘴唇上涂着。果然,镜中的女人在红嘴唇的衬托下,看上去好看多了。但她没有让这艳丽持续多久,就撕了一块卫生纸,将其擦掉了……

对于姚秀花在除夕夜的举动,于小蔓其实是有所觉察的。那是因为姚秀花在百密当中的一点疏漏:也许是由于从没用过口红的缘故,她在用完口红后,忘记了将探出头的口红拧回去,就像盖锅盖那样,把口红盖顶在了口红上。有人动过自己的口红,于小蔓当晚就发现了这个异常现象。这一发现使她很惊讶,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在上床前,蹑手蹑脚地在姚秀花的房门口偷窥了一番。她似乎已习惯了姚秀花的种种小伎俩,比如偷吃饭菜,比如在她丈夫王景方面前装睡……但姚秀花居然玩起了她的口红,还是让她感到了震惊。只是,当她站在姚秀花的房门口时,却发现一切正常,那个活死人仍在睡着,还打着响亮的鼾声。

于小蔓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她要想的事情太多了,而对于姚秀花,她惟一的责任是做好饭菜,让她吃好喝好就足够了。至于这个女人的喜怒哀乐,她始终认为与己无关。更何况姚秀花本来就早已丧失了七情六欲,无论如何,她们之间也不会产生什么感情的。因此,不管姚秀花身上发生什么事情,她喊着“回家”也好,她偷吃也好,她动了自己的口红也好,于小蔓都是一开始为之惊诧不已,随后采取的方法则是忽略不计。

于是,在除夕夜发生的口红事件也就被于小蔓很快地丢到了脑后。

大年初一的清晨,刘丽萍按响门铃时,于小蔓才刚刚起床,连脸也没来得及洗。当她打开门,看到站在门外的刘丽萍的第一眼,就知道是出了大事了。刘丽萍神色惊惶,一副心烦意乱的样子。进门就让于小蔓跟她走。

“我还没洗脸,阿姨也还没有吃饭。”在刘丽萍的催促声中,于小蔓边快手快脚地穿着鞋,边小声嘟哝着。

“来不及了。我表哥答应一会儿过来,给表嫂做饭,这事你就别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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