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行性婚变

作者:高和

我们从老家回来后,我妈果真没有食言,说到做到,不知道通过什么不正当手段,给我们闹了一间一居室,楼房是旧楼房,房间里既没有厨房也没有厕所,房间却粉刷得雪白,新床新被褥新喜字儿,还准备了高低柜、折叠椅等等那个时代算得上高档的家具。那个年代有这么一间现成房子结婚,还真得有点特权而且敢于使用特权才能得到。我跟叶笙楠根本没有想到能有这么好的新居,喜之不胜,对我妈感激到了极点,叶笙楠一口一个妈叫得我妈整天乐滋滋的。

新婚的热情逐渐被凝固成日复一日的程式。每天上班下班吃饭睡觉,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争争吵吵,为一点微不足道的收获兴高采烈,她每周固定回一次娘家,中午饭我们都在单位吃,晚饭就到我家吃。这天晚上叶笙楠临睡前拆开辫子,对着镜子照来照去地臭美,突然问我:“你说我把头烫了好看不?”

烫头曾经被认为是资产阶级生活方式,破四旧被彻底破除了,以后女人们好像就忘了烫头这回事儿。如今女人们又纷纷开始烫头,把老祖宗血脉遗传下来的直头发硬收拾得像是新疆细毛羊,不管年龄大小,不管脸胖脸瘦,也不管已婚未婚,女人们疯了一样地拥进理发店烫头发。我想象不出叶笙楠烫了头会是什么样子,我却见到二出息的媳妇小林子跟我妈都把头烫了,也许她们去的理发店手艺不行,弄得好像每人头上顶了一个老鸦窝,有一次我竟然梦到她们婆媳二人脑袋上面同时孵出了一群唧唧喳喳的雀儿。我把梦告诉了叶笙楠她妈,她妈说可能你家里又要添人进口了,果然不久叶笙楠就几分羞涩几分骄傲地宣布她怀孕了。

我对我妈说:“妈,你这头发看着太复杂了。”

我妈得意洋洋地说:“‘文化大革命’以前你老妈一直就是这种头,你忘了?”

我确实记不得“文化大革命”以前我妈留的是什么发式,我只记得这么多年以来她一直是一头平直的、披向脑后的剪发,也许我看惯了,所以她这突然的变化让我很难适应。

我妈接着说了一句:“你爸都不管你凭什么管?”

我爸也许是不想管,也许是管不了,更可能的是根本没有时间和心思管自己老婆的头发。我爸如今太忙了,搞清查、落实政策、恢复生产……我爸跟叶笙楠她爸正好相反,她爸忙的时候我爸就闲下来了,我爸忙的时候她爸就闲着没事干了。

“你说我烫不烫头?”叶笙楠执拗地追问我。

我不置可否,我也知道如果她不想烫头,我逼她她也不会走进理发店,她要是想烫头,我就是反对也没有用。她这种认定牛粪是大饼、给个真大饼也不换的性格婚后我越来越有切身感受了。

在给亲戚朋友同事送喜糖喜烟的时候,她忽然提出要给胡老师送喜糖去,我当然拒绝了。在胡老师的心目中,我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差生。“文化大革命”刚开始的时候我批斗胡老师,还让她四脚着地反省问题,如今我哪好意思再跟她照面呢?我想胡老师也会不好意思见我的。她却坚持要去:“胡老师是教我们时间最长的老师,我们不能那么忘恩负义。再说了,‘文化大革命’刚开始学生批斗老师是全国性的,又不是你一个人,经过这么长时间了,胡老师也绝对不会记恨你的。”

不管她怎么说,打死我我也不会去。她就独自一个人去给胡老师送结婚喜糖,还拿走了我珍藏的最后两盒牡丹烟。回来后她说胡老师让她转告我,叫我对过去的事别在意,整个社会都得了神经病,任何过错都不能让我们这些不懂事的中学生承担。胡老师还说绝对不记恨我,要是她因为那些事情记恨我,她就不配当老师。我不知道她转达的这些话是真的还是假的,可是这些话让我挺感动的,感动归感动,我仍然不能面对胡老师。我还有点心疼那两盒牡丹烟,忍不住抱怨她:“胡老师是女人,她又不抽烟,你给她拿喜烟不是白天点灯浪费能源嘛。”

叶笙楠说:“我是给胡老师他爱人拿的。”

这倒是意外消息,我从来没有想过胡老师还会有爱人:“什么?胡老师她爱人?她什么时候有爱人了?”

叶笙楠告诉我:“‘文化大革命’刚开始你们整人家,可也有人同情人家,市二中的副校长跟她一起挨整,两人同病相怜,由怜生爱,就好上了,都结婚五六年了,两个孩子都满地跑了。”

我说那胡老师还真得感谢我,要是我们不批斗她,谁会对她由怜生爱,娶她当老婆,如今肯定还当老姑娘呢。叶笙楠对我的说法含糊其辞:“那倒也难说。”

叶笙楠摆弄够她的头发后回过身来质问我:“我说话你听到没有?为什么不搭理我?”

我勉强回应她:“烫头那么个事嘛,你想烫就烫,不想烫就别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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