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天堂等你

作者:裘山山

夜深人静,欧木军一个人坐在父亲的办公室里,点燃一支烟。

本来在妻子的再三要求下,他已经把烟戒了,戒了一年多了。但从昨晚开始,他又吸上了。他找弟弟木鑫要烟的时候,妻子晓西看见了,但没有阻止。她知道此刻他的内心正经受着巨大的痛苦和悲伤,承受着从未有过的心理重负。如果烟能够帮助他减轻这重负,为什么不抽呢?后来晓西索性跑出去,给他买了一条中华回来。

眼前的烟灰缸里,已经横七竖八地堆了好些烟头。

但木军的思绪仍纷乱不已。

父亲的突然去世,令全家万分悲痛。更让他不安的是,母亲的精神有些反常,母亲不但一滴眼泪没掉,反而从昨天晚上开始不停地说话,说往事,说父亲,说自己,话语滔滔不绝,好像山中突然冒出一处泉眼,不停地往外涌着汩汩的泉水。而且她说出来的那些话,使他们做子女的感到害怕,那都是些他们陌生的、从来没听说过的、不明白就里的事。后来到了凌晨两点,木兰害怕母亲的身体受不了,给她服了两粒安定,母亲这才睡下。

母亲睡下后,欧木军却睡不着。他一个人躲在父亲的书房里,想理一理纷乱的思绪。照说自己已是快50岁的人了,也经历过不少事情了,但母亲说的那些话仍让他感到震惊,母亲说她生了6个孩子却只养活了3个,母亲说她的老大和老二都死在了西藏。这是怎么回事?究竟是母亲精神失常之后的谵语还是确有其事?如果确有其事,老大死了,他是谁?他这个老大是谁?木兰这个老二又是谁?他们家现在怎么会有6个孩子?

木军想,如果这个家中孩子有非亲生的,那么可能性最大的就是自己了。因为他和母亲只相差19岁,这一点是他早就意识到并有些疑惑的。母亲和父亲有时说起他们的婚姻,提到的时间是1951年,那时的母亲应该是20岁,怎么会在19岁时有了他?可他从来没去考证过,甚至连问都没问过。他觉得他不该怀疑,他从心底觉得父母就是他的父母。不可能是其他。

但此刻,木军觉得有些受刺激,眼看就年过半百了,竟突然发现自己并不清楚自己的身世。父亲在世时他们父子也时常聊天,几乎是无话不谈,可父亲从来没有流露过一丝半点啊!他一直以为他是他们最满意的长子,他一直以为他是弟妹们最信赖的大哥。

怎么突然之间……一切都变了?

木军往记忆最深处想。

他是5岁时开始有记忆的。那时他在十八军保育院。老师经常对他说,或者说经常对全班小朋友说,你们的爸爸妈妈在西藏,等路修通了,工作忙完了,他们就会来看你们。于是就时常有穿军装的叔叔或者阿姨风尘扑扑地来保育院,他们一来,老师就会叫出一个小朋友的名字,说你的爸爸来看你了,或者你的妈妈来看你了。

那些叔叔和阿姨一见到自己的孩子就冲过去把他们抱起来,搂进怀里,一阵拼命地亲吻。有不少孩子竟被他们的父母亲热得大哭起来。有一次,一个小朋友被他爸爸紧紧地搂进怀里,又高高地举起来抛向空中,弄得一阵哭一阵笑的。可等他爸爸把他放下地后,他的老师却跑过来抱歉地对他“爸爸”说,弄错了,那个不是你儿子。

即使如此,木军仍然非常羡慕地看着那些被叫到的孩子,期待着有一天老师会叫到自己。哪怕他被一个穿军装的男人或女人弄得碎了骨头,他也愿意。可不知为什么,总也没有老师叫到自己。

其实保育院的老师对他非常好,尤其是徐老师。在他没见到母亲之前,徐老师待他就像亲儿子一样。徐老师甚至为了对他好,受过院长的严厉批评。那时候他的体质很弱,常常生病,除了有个大脑袋之外,四肢都瘦得像柴棍。徐老师很心疼他,总想给他补些营养。那年中秋,保育院给孩子们发月饼。因为月饼少,每两个孩子分一个。老师们没有。徐老师在分切月饼时,就在中间多切了一刀,让每个月饼都留下一个小细条。很细很细的一条。她把这些小月饼条藏起来,每天晚上悄悄地给木军加餐。但不知怎么被人发现了。徐老师自然受到了院长严厉的批评,还差点儿背了处分。

木军那天看见徐老师眼睛红红的,孩子们也议论纷纷地看他,才知道徐老师每天晚上把自己叫出去悄悄吃的那些小条月饼是从哪儿来的。他一下觉得自己受了侮辱,他站起来大声地对徐老师说,我才不稀罕吃别人的东西呢!你讨厌!

徐老师呆住了,很快捂着脸跑了出去。

一直到长大以后,木军才知道他当时说的话对徐老师是多么大的伤害。但他仍有疑惑,徐老师为什么那么偏爱他?难道就因为她是母亲的战友?有一次他去看徐老师,内疚地说起这件往事。头发已经花白的徐老师坦然地笑道,是我不好,再怎么也不能把别的孩子的东西省给你,木军追问,是不是因为你和我母亲是战友?徐老师说,不是,我当时是觉得你可怜,别的孩子父母来看他们的时候,多少都会带点儿糖果点心给他们,可你没有,孤孤单单的。他有些不解地说,我孤单?徐老师马上掩饰说,我当时以为你父母牺牲了。

木军将信将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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