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手正传

作者:刘墉

乱世

十月一日

突然,秋天就到了!前两天深夜,屋里的暖气动起来,吹出整个夏天的灰尘,搞得全家敏感了好几天。

叶子也开始变色了,日本丹枫由绿渐渐转红;加拿大糖枫(sugar Maple),从树梢开始染上一块、一块的艳红;橡树(Oak)的叶子开始脱水,因为少了水分,而变成焦红色。高高的桦树(sweet Birch),则一下子全转成了黄色;风一吹,就满天飞舞。

傍晚和清晨有"嘎嘎嘎"的大雁,成群从天际掠过。早晨和晚上是例行的飞翔训练,为它们即将来到的"远征"热身;其他时候则在公园里徜徉,拉得满地一条条绿色的粪便。

以前我家请了一位从上海来的管家,什么菜都会烧,就是用盐、用油特多,又爱带着我八十多岁的老母出游。有一次居然发了奇想,要我老娘帮她到公园捉大雁回来烤。结果被公园里的人说了。我希望是"说",不是"骂"。若是挨骂,就太丢中国人脸了。

保育野生物是这些年来最热门的话题,当我住在湾边(Bayside)的时候,附近的公园曾经挂出一个告示,说政府批下大笔经费,要作全面的整修。接下来一年多,就见挖土机进进出出,先把湖边的大石块搬走,又推了好多土到水里。等那公园改建完成,只见湖边多了一大片比人还高的芦苇,水边长了许多兼蔑,乍看还以为到了野外。相对地,给孩子和大人游憩的地方,不但未见扩大,反而变小了。

然后,大雁多了、野鸭多了,还不知从哪儿飞来几只天鹅。再隔些时,天鹅后面又跟了几只小天鹅。想必它们都在那一大丛芦苇里筑巢、孵蛋。

我家门前的这个公园,也接着一大片芦荡,一直伸,从海湾伸到内陆,接上爱丽湖(alley Pond),再由爱丽湖往西延伸,一路经过曾经办过世界傅览会的可乐娜公园到达曼哈顿的边缘。

除了可乐娜公园和其间几小块经过开发,是"有人烟"的样子,其他全是"野地"。靠水的野地是径地(Marsh),也是沼泽,据说最能净化水土。有毒的废水,经过这儿,被植物吸收、细菌分解而净化了。各种鸟类在这儿聚集、繁殖,又利用下面"河口"的沙滩晒太阳、觅食。

当退潮的时候,我常带着女儿顺着沙滩走,走很远,看白鸳鸳、绿头鸭(mallard Duck、夜鹭(Night Heron)、海鸥和长脚的麻(Rittern),在那里玩耍、找东西吃。

河口,是浮游生物聚集的地方,也就吸引了许多吃浮游生物的鱼虾。退潮,好多小鱼、小暇都露出来,还有淡菜和蚝。聪明的海鸥总把那些介壳类的东西叼起来;飞得高高的,再扔下。一边扔、一面往下俯冲、一面大声叫,意思是:"这是我扔下去的,掉在地上打碎,好吃里面的肉,你们千万不准抢。"

尤其是冬天,地上积了雪,软软的,摔不破硬壳。海鸥就往铲过雪的停车场扔,"啪啪啪"之声不绝于耳。又有一回,停车场没铲雪,我铲了雪,它们居然扔到我家来,还对我大声叫。

我的院子里,夜间也常有防客,好几次看见浣熊爬到窗外的大树上,对着我看。据说有些人家的门铃按钮发亮,它们还会去按铃。熊是够聪明的,连吃东西,都识货,自从尝了我家的垃圾,就不去邻居家了,专来我这儿——找中国食物。

野兔和雉鸡也常在窗外散步,有一只雉鸡是瘸子,从来没见过它飞,我实在搞不懂,它平常住在哪里?还有那灰灰的野兔,常在我慢跑时蹲在路上,想必数量不少,它们又是在哪里挖洞,怎么过冬呢?

野兔的天敌,我没见过,但是常听它"呜呜呜"的叫声,一般说猫头鹰只在夜里哭,不知为什么,我家的猫头鹰总在白天叫。我猜它一定吃了不少小野兔,再不然就是地鼠,因为在松树的下面,常看到它吃剩下的骨头,有这血淋淋,带着肉,十分恐怖。

在城市里能见到野生的小动物,不但因为人们为它们保留"野地",更因为这些野地能相互连接。于是一只小鹿可以从曼哈顿那头,跑几十英里,跑过可乐娜公园、进新鲜草原公园、再进爱丽湖、跑到海湾,跑进我家的后院。如果只有"点状"的公园,许多野生物都难以生存。

秋天来了,许多鸟,像是加拿大雁、蜂鸟和燕子都要走了。对于那小得像蜻蜒的蜂鸟,能向南一直飞,飞过八个州,坐喷射客机都得三个多小时,才能到达的墨西哥,我实在难以想像。不过自从看了一部报导蝴蝶由意大利到法国飞越阿尔卑斯山的影片之后,我就了解了。它们像是"精虫",一路死、一路游,所幸数目多,才能有几只活着到达彼岸。然后,它们的子孙,又会循着原路飞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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