穗子拨通了大路的手机,手机里播放着一首歌曲,是大街小巷都哼唱的那种,缠缠绵绵的,一点骨头都没有。歌声正在穗子的耳朵里缠绵着,突然就掐断了,出现了大路粗重的喂声。穗子说,爹来了。穗子说,到你那去了。穗子又说是去办三子那事了。

大路说,那我去迎一下,带他找一下王局长。

穗子说,爹说不用,他自己能办。

大路说,那你给我打电话干啥?

穗子磕巴了一下,你回来时候买点肉,买点酒吧。

爹大老远的从村里来,穗子和大路自然要好生招待。按穗子的意思,给爹弄点热肘子红烧肉就行了,可大路自有一番套路,他按照场面上的规矩,鱼啊、鸡啊、鸭啊,荤荤素素花花绿绿摆了一桌,酒也是平常里不大喝的好酒。对此,穗子虽觉太过排场,没有必要,但也说不出什么,毕竟是自己的老人,丈夫这样待承自己的老人,她脸上也有光。爹不是说过好多次吗,女婿几个,数他这大女婿好,啥时候来,都有好吃好喝,其他的女婿还有儿子,就不行,甭说好吃好喝,连碗热水也不知道给倒。看着爹呵呵呵地满面红光,穗子一面欣慰地劝着丈夫别叫爹喝多了,一面就问,三子的事咋样?

老人看了一眼大路又倒满的酒杯,挺挺胸,昂昂头,说,没事,这不就一句话的事?小王这人不赖,下窑那阵,我就看这孩子行,有文化,懂事,我就把他提起来了,到后来,没想到能成这么大事。

王局长是你提的啊!怎么没听你说过?大路为老人端起了酒杯,两眼也放出光芒来。和穗子处对象那会儿,他只知道岳父当过采煤队队长,没想到当队长的时候还提拔过王局长。老人喝干了大路递上的酒,说,他当记工员、文书,都是我提的,你说,这事能不办?

送走满意的老爹以后,穗子情绪很好,穗子说,这下好了,三子能调到局里,哪怕当个卫生工也行啊,到时候,叫他媳妇也过来,省得我娘再整天看她的脸子了。

大路嘿嘿冷笑了两声,没说什么。三子是大路的三小舅子,在一个邻村的矿上当工人,那矿采完了煤,要关闭破产了,政策规定,所有的工人领取一定的补偿金,就可卷铺盖回家,可大家都不想卷铺盖回家,就设着法儿在关闭前调出来,三子也想调出来,可三子不知道该如何下手,为此三子媳妇心急火燎的,一睁开眼就骂,并且越当着公婆的面骂的越难听。啥它娘×破政策,人家下了那么多年窑,说甩就干干净净甩了!补偿,就那仨瓜俩枣!够俺孩子大人吃一年吗?俺的命咋这赖呢!以后可咋过啊!前几天,三子的儿子不小心打碎一个碗,三子拍了儿子一下,媳妇就当着公婆的面,抓起桌上的碗摔在地上,哭着喊着撒起泼来,你打孩子算啥本事,有本事调到局里去啊!我和孩子跟着你这个窝囊蛋,算是倒八辈子霉了。看着媳妇这样,公婆也不敢大声出气,只是背地里一个唉声叹气,一个偷偷抹泪。公婆知道自己背着理呢,三子结婚时,人家媳妇嫌弃过三子,当时三子父亲正办退休,因当了几十年老队长,退休前上边的领导征求意见,问他有啥要求,他就提出来,能不能把三子从井下调上来,领导们都表示,有机会一定把三子调上来。有了这样的话,他就给三子媳妇夸下海口,说三子肯定要调上来,当干部,三子念过书,又不是不识字。有了这样的许诺,媳妇高高兴兴嫁过来了。谁知,一退休,就再没了音信。三子也太愚笨,一天说不了几句话,说句话也是结巴半天,因此除了挖煤出傻力,啥事都干不了。眼看着窑里的煤就挖完了,他还没上来,媳妇能不急吗?这次老爷子亲自出门,也是被逼无奈。可是,从即将关闭破产的矿里调到局里,能行吗?大路听说人事调动已经冻结了,即使不冻结,从井下往局机关调人,也不是件容易的事。这时,他就觉得穗子在看着他,穗子问,你笑啥?

大路摇摇头,哪有这么简单的事!大路的意思是说光凭老爷子来找一趟就行了?没错,王局长现在是有调人的权力,下窑的时候老爷子让王局长当过记工员和文书,老爷子以为光凭这个旧交情和老面子就一准能办事,可那只是老爷子的想法啊。就听大路说道,这都什么时代了!

穗子琢磨了好大一会儿大路的话,也没琢磨懂,不过她从大路的口气上,隐隐感觉到一种不祥,她的心,不由得又陷入了沉重。

穗子的心情在一天天加重,因为她的希望随着时间的流逝,在一点点消失。眼瞅着,矿上的人就开始算账走人了,三子往外调动的事还没有一点音信。不用猜,穗子也能知道家里的娘和爹愁成了什么样子。这些年,家里的这事那事把娘和爹折腾得已经没了人形,她每回一次家,娘和爹就变一次样。变样不是往好里变,而是往坏里变,才六十出头的人,就衰老得惨不忍睹了。穗子仿佛觉得,二老的头发,刚刚还是漆黑的,一转眼就灰白了,再一转眼又全白了;脸上的皱纹和身上的松皮,也好像在不注意间,突然堆积起来,又耷拉下来了。为此,穗子不敢回家,回到家她怕面对二老那急剧老化的身体,她更怕笼罩在家里那浓重的愁闷气氛。可她又不能不惦记着家、惦记着二老,家里姊妹兄弟六个,数她大,她能不惦记吗?他不断的往家里打电话,问问这个,问问那个,娘在一个接一个的叹息中,告诉了她很多事。这天,娘在电话那头抽泣起来,一听娘在那头抽泣,穗子也哭了,穗子哭着说,娘,咋了?到底咋了?就听娘压着声音说,人家吵着要离呢!停了一会儿,娘又说,你叫大路给问问,看能办不。娘说的人家,是指三子的媳妇,三子媳妇准是看三子调动的事没音儿了,就把家搅成了一锅粥。穗子哭着,劝解了一番娘,就下定了决心,要丈夫大路来管这件事。

大路听了穗子的诉说,出主意道,让你爹再给王局长打个电话问问啊。穗子说,我爹他不知道王局长的电话,再说就是知道他也不打,我娘催过他,叫他再找一趟,或者打个电话,我爹死犟,怪我娘说,给人家说过了,还一直说,烦不烦!要是能办,人家还不给办?大路说,看来,你爹连王局长的电话也没要到,我说呢,哪有这么简单的事。这次,穗子才反省过来,明白了先前大路嘟囔的那句话。

其实,大路也不知道王局长的手机号,他一个小科长,上面隔着几个台阶,平时接触王局长的机会并不多,但场面上混了这么多年,他知道即使知道王局长的电话,也不能打,因为他和王局长的关系还没到那个份,再说这根本不是打电话就能办的事。后来,看穗子如此上心上愁,大路就说,调到局机关肯定不行,机关那么多人,砍还砍不过来呢,大学生都进不来,他能进?要我说,办个病退就不错了,开着支,再干点别的,到老了,还有养老保险。

行啊行啊那也行啊!穗子高兴起来,眼前马上现出一片光明。三子多少有些收入,媳妇也不嫌弃了,要不,人家真要离婚,三子可怎么过啊!三子从小脑子不好使,长大了又是这么窝囊一个人,不得神经病才怪呢!三子真要得了疯了,娘可怎么办啊!不愁死才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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