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有时很慢很慢,扳着手指怎么数也数不完;有时却又很快,像一阵风,刚闻到风里夹杂的青草气息,便已过去了。

夏天走了,很快又是秋天了——第三个秋天。夏日里总盼着凉快,每根毛细血管都是藏在身体里的风向标,哪怕一丝半点儿风吹来,也齐刷刷地竖立着,左顾右盼,比头发丝还敏感。到了深秋,西北风一刮,风向标便成了一个个败走的小兵,颓头丧脑,站立不稳。盛夏,到处桃红柳绿,是水彩笔描就的国画;深秋,一派素净瑟然,是硬笔绘成的素描。路上迎风扬起的落叶,踩在脚下吱吱作响。空气清爽舒心,但细细嗅去,却夹杂着些许寒意,是一点一点的,起初还有些沁人,渐渐的,寒意加重了,不知不觉,秋便成了冬。仿佛只是转瞬间,那样的世界,那样的天地,转个弯,回个身,或是换了个心境,便完全不同了。

水东出狱的那天,天空晴朗,太阳照在身上,很暖和。水东脱掉监狱里那套潮乎乎的囚衣,站在路边。他从腋下针脚处摸出一支烟——那还是临走时大老倌塞给他的。大老倌是误杀罪,判了十年。监狱里严禁抽烟,但他总有法子弄到烟。大老倌和水东是同乡,还是邻村的。世上的事就是这么巧。大老倌十六岁进城,在上海待了近二十年,一口上海话说得比上海人还地道。他长得粗粗壮壮,站起来像座塔,做事又狠。监狱里没人敢惹他。水东知道他不是普通人。逢年过节的,外面就有人进来送东西送钱,上上下下都摆平。大老倌在监狱里喝酒吃肉抽烟看画报,狱警们统统眼开眼闭。水东沾了同乡的光。这两年里,基本上没吃什么苦。

水东蹲在路边抽烟。一个女孩从远处缓缓走来。一边走,一边朝他看。先是不大确定的,到了近处,这才认出他来。“水东哥!”她叫了一声。

水东抬起头。看见丁小妹红扑扑的脸蛋。他把烟掐灭,站起身。

“水东哥,真的是你?你变样了,我差点都认不出了。”

“变得难看了,是不是?”水东问她。

丁小妹脸红了一下,说:“不是的,变得、变得更像大人了。”说着低下头。水东发现她还是那么喜欢脸红。

水东说:“你也变样了。”丁小妹问:“怎么了?”水东说:“变得比以前漂亮了,还有,普通话也讲得好多了。”丁小妹听了,脸更红了。水东一笑,说:“我们走吧。”丁小妹“嗯”了一声,却不迈步,让水东先走。她跟在后面。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水东看到太阳下两人的影子,始终隔着一段距离。不由得想起两年前丁小妹为他做假证的情景。水东心里一热,停下脚步,转头忽道:“谢谢你。”

丁小妹一愣,问:“谢我什么?”水东说:“谢你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一声谢谢都不够。”丁小妹红着脸使劲摇手,说:“这个、这个,不用——”水东说:“你这两年里寄给我爸妈的钱,我会尽快还你的。”

丁小妹忙道:“不着急,水东哥你不用跟我客气,又不是很多钱,你、你别放在心上。”她的脸越发涨红了,倒像做了什么错事似的。

水东问:“凌杰最近还好吧?”丁小妹叹了口气,说:“不大好。他那个漂亮的女朋友跟他吹了,又找了个台湾人。”

水东心里咯噔一下。又点上一支烟。

“水东哥你学会抽烟了?”丁小妹问。

“嗯,”水东朝天吐个烟圈,“在里面老觉得心口憋得慌,不抽要憋死的。”

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水东见到了凌杰。音像店还是老样子。陈旧的货架,老式的电视机和DVD机。凌杰比两年前憔悴了不少。男人憔悴倒不像女人那样破败,胡子没刮干净,鬓角长出老多,原先俊秀的五官添了些风霜感。棱角磨了不少,看着反倒比以前顺眼了,更有味道了。凌杰瞥见水东,立即站起来,手抬起来又放下去,大概是想说话,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便那么怔怔地站着。过了一会儿,才走近了,伸手在水东肩上轻轻地一捶。

“小赤佬,总算是出来了!”他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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